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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平与上海:不负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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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沈轶伦 2024-03-21 08:11
摘要:打造“深度融沪桥头堡”,是面向未来的图卷,也是回应历史的情缘。

【俞樾】

道光三十年(1850年)庚戌科,来自浙江的29岁考生俞樾(1821年—1907年)金榜题名。

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母亲将4岁的俞樾带到母家杭州临平求学,让他沿着千千万学子孜孜以求的科举之路埋头苦读,将蟾宫折桂视为人生至高理想。

临平,位于杭州市东北部,北接湖州市德清、南濒钱塘江、西至京杭运河、东依嘉兴海宁,素来是鱼米之乡、文气尤盛。这一切都奠定了俞樾敏而好学、博古通今的涵养。但这个有个性的男孩并不完全愿意按着“考纲”来。毕竟那几年,殿廷的风气是考试尤重字体,但俞樾“素不工小楷”。所以放榜时,当听说是俞樾“复试竟冠多士,人咸诧焉。”

事后,他才知道,这年复试的诗题为“淡烟疏雨落花天”,许多人的答卷多流露阴郁伤感,但俞樾作诗,首句不凡,曰:“花落春仍在。”由此得到主考官极力拔擢,被赞为:“此与‘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宋祁诗)相似,他日所至,未可量也。”改变俞樾命运的伯乐不是别人,正是那几年仕途亨通的曾国藩。

俞樾生于道光元年,1835年移居临平马家弄,寓居临平近三十载,于此处开蒙学习、结婚成家,直至考中进士,方才入京为官。俞樾自述曰:“马家长巷巷中央,旧有吾家薜荔墙。”对于临平,俞樾评价为“不与桑梓异”,即与故乡没有区别。如今,在临平北大街缸甏弄2-3号清代历史建筑,毗邻俞樾寓居的史家埭,一幢俞樾纪念馆再现了他在临平的岁月。

临平俞樾纪念馆

俞樾金榜题名这年,已是道光最后一年。

1850年,皇帝驾崩,是年岁末,洪秀全于广西金田起义,两年后,太平天国运动已席卷半个中国,对万千文人来说,传统学而优则仕的道路已是穷途末路。但多变的时局为曾国藩进一步登上政治舞台中央创造了机会。

1850年,在远离北京宫殿的长江入海口上海,变化也正在极速发生。

这是上海正式开埠通商的第七年,外滩边,英国领事馆已经建起西式大楼,第一份英文周报《北华捷报》出现。1850年,英国麟瑞洋行大班(老板)霍格及吉勃、蓝格兰、魏勃、派金等5人,成立“上海跑马厅委员会”,又称“跑马总会”,在英租界界路(今河南中路)以西、花园弄(今南京东路)以北,购农田80余亩,开辟第一个跑马场。福州路外滩一带已有英商公易、丰茂等洋行。外部世界的一切新鲜人物、事物,泥沙俱下,潮水般从上海这个窗口涌入。这一切令中国人大开眼界,也令曾国藩将命运与上海交织。咸丰十年(1860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

命运的齿轮,也推动着俞樾走向上海。

在经历高中的高光时刻后,俞樾尝到了官场的残酷。仅当了一任河南学政便被御史弹劾,削职归田。俞樾回到江南,在苏州租屋住下,读书明志,此后教授学生、一意治经。学生中不少“咸有声于时,皆一代名士”,章太炎、吴昌硕皆出自其名下。同治五年(1866年),俞樾与方宗诚应时任知县应宝时之聘而纂同治《上海县志》,同治十年刻刊而成《上海县志》,全志三十二卷。他们注意反映时代变化,如在“寺观”类下,专附“教堂”一目,录有董家渡、徐家汇教堂,“历代兵事”中载英兵入侵上海之事等。

以临平积淀的学养,以江南文脉的浸润,俞氏在《上海县志、叙录》中云:“既复观察之属,又敢苟同于人,虽见闻浅陋,无所裨益,然其中更定体例,删并条目,移易次第,斟酌字句者,既竭吾才”——也就在他们为上海编纂志书的同一时代,自同治四年至五年,曾国藩与李鸿章在沪创办江南制造局、下设广方言馆等洋务、培养精通外语的青年人才。

自庚戌科一遇,人世间已经过去十几载寒来暑往。没有人能想到,那短短十几年,世界会发生那么多变化,中国会发生那么大变化。也没有人能想到,在一张科举考卷的卷面内外,曾国藩和俞樾的人生都与上海发生交集,成为这座直面中西文化交汇的城市里发生的系列剧烈变化的直接推动者和忠实记载者。

日后,成长为清末著名学者、文学家、经学家、古文字学家、书法家的俞樾曾用过不少书斋名号,如湖楼、曲园、达斋、回峰阁、曲水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名字:春在堂——

当年作为考官的曾国藩看到考生俞樾的这一句昂扬的答题时,之所以为眼前一亮,或许是确认了彼此是知音:当传统的旧制度被打破,当人们混沌茫然无措时,有识之士应有定数,即便外部世界发生变化,但春天一定会到来。

【吴昌硕】

光绪八年(1882年)7月26日,上海的夏夜。晚间7点,上海街头,第一批弧光灯一起发光。它们由上海电气公司供电,这是上海第一家,也是全国第一家电厂,比全球率先使用弧光灯的法国巴黎北火车站电厂晚7年,比日本东京电灯公司还早5年。这一刻,标志着上海进入电灯时代。

次日的《字林西报》曾对此有这样的报道:“昨夜,上海的景色将长久地遗留在中外居民的脑海里,他们第一次看到上海的街道上用上了电灯……他们中间曾经存在着一种坚强的信心,即有朝一日只需一盏电灯的光辉,就可照亮整个一座城市……成百上千的人带着十分羡慕与得意的神态,凝视着明亮如月的电灯。这些电灯装在好几处地方,有一盏就装在南京路江西路转角……”

电灯亮起一年后的1883年,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吴昌硕(1844年—1927年)来到上海,认识了书画大家任伯年(1840年-1895年),任伯年为作《芜菁亭长小像》。此后,吴昌硕又多次往返浙江和上海,在上海认识了同为浙江人的王一亭。

王一亭早年在上海的广方言馆学外文,这正是当年曾国藩与李鸿章在沪推动洋务、培养涉外人才的成果之一。王一亭后在经营南北洋航线海运业的天余号任经理。后历任上海总商会协理,上海面粉交易所理事长,华商电气公司、中华银行、大达轮船公司董事等职。晚年信佛,致力慈善事业。

正是在王一亭的介绍和资助下,1912年,在年近七旬之际,吴昌硕最终移家上海,放弃最初的名字吴俊,以“昌硕”立言立行,完成了从艺术大家向海派领袖的嬗变。

1921年 吴昌硕在西泠印社缶龛前

学者熊月之曾分析:近代、当代上海城市所体现的开放、创新与包容的品格,在近代以前的广大江南地区都已有丰富的、悠久的存在,近代上海移民人口八成以上是江南人。海派文化的底蕴就是江南文化。

吴昌硕、任伯年、王一亭的师友圈都在浙江杭州、湖州、德清一带。而早在1872年,28岁的吴昌硕去杭州时,就曾拜俞樾为师,习小学及辞章。俞樾深厚的学养,为吴昌硕日后成为海派书画巨擘积淀了深厚的诗文与金石学术的根底。俞樾曾为吴昌硕题诗:“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来者唯倜傥,非常之人。”

入住上海第二年,也是西泠印社成立十周年之际,吴昌硕出任了西泠印社首任社长。翌年,吴昌硕亲自篆书了长篇《西泠印社记》。1916年作《西泠印社图》并题诗:“柏堂西崦数弓苔,小阁凌虚印社开。记得碧桃花发处,白云如水浸蓬莱。”并在当年篆刻了那方著名的“西泠印社中人”。1915年,吴昌硕又被选为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会长。

当时在上海,曾经有过“家家缶翁,户户昌硕”的传说。“缶翁”,即吴昌硕的字,缶是极为质朴的瓦器,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记载,也是“相如前进缶”的乐器,叩击有声,不平则鸣,这也是吴昌硕的性格。虽已进入人生暮年,可以埋头书画为名,不再过问窗外事,但吴昌硕身处上海,身处这座在历史中激荡前进的城市,就选择了为时代发声。

1917年冬,直隶、奉天百余县受灾,饥民无数;1919年秋,豫鄂皖苏浙五省暴发山洪,又让许多无辜灾民流离失所,吴昌硕两次和王一亭合作《流民图》,义卖赈灾。1925年5月30日,五卅惨案发生,眼见上海全市掀起罢工、罢课、罢市的浪潮,已经81岁的吴昌硕坐不住。当上海美专学生来请求吴昌硕募捐时,还在病中的老人毅然连夜挥毫,写下长诗《五卅祭》:“烽火逼天天昏黑,天光斜射海苍赤。炮声一发弹雨激,饮弹之人涨阡陌……”

在上海,吴昌硕培养出齐白石、梅兰芳、沙孟海、潘天寿、刘海粟、王一亭等优秀的学生,每一个名字都在之后的艺术史上熠熠生辉。

君子怀德,斯人如玉。非要是如此一人,才配得岁寒三友的品格。

1923年冬,吴昌硕80岁。这一年,他与西泠印社社员们雅聚,听闻此时梅花开得正好,即在武林门码头登上“游便船”,过丁山湖漾,向超山而来。站在超山的宋梅前,几度与梅相惜相聚的吴昌硕诗兴勃发:“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后来,吴昌硕应报慈寺住持正法禅师之邀,在香海楼作宋梅图。

吴昌硕80岁肖像

吴昌硕先生自号“苦铁道人梅知己”,一生钟爱梅花,尤以临平的超山梅花为其最爱。他种梅、赏梅、咏梅、画梅,在他笔下,有的梅花如美人,有的梅花如老衲,有的梅花如侠客。1927年春,老人率儿孙来到超山,重游胜迹,吴昌硕感叹万分,愿“安得梅边结茅屋”,他亲自选定超山作为自己长眠之地。

吴昌硕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前半生,在书画金石中寻到精神的乐园,他在上海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最终,他又归于临平的梅花。

超山宋梅

【临平路】

在上海市虹口区中部偏东,有一条修筑于20世纪初的道路,以浙江临平命名。临平路北面有临平北路,东起沙泾港临平路桥,西至欧阳路。其前身为全家庵路。

20世纪初,在今天的虹口境内,芦泾浦(今俞泾浦)岸有天通庵镇,江湾浦(沙泾港)侧有屈家桥镇,人口稠密。北四川路由南向北延伸至宝山县金家厍(今鲁迅公园处)一带。该路邻近当时陆上大门北火车站,具有独特的地理优势。建成后不久,商店鳞次栉比,逐渐发展成为上海著名的商业大街。全家庵路(今临平路)一带,店铺连绵。附近还出现专为西方人供应樟木箱、雕刻箱、屏风、茶几等工艺品的商店。专做西服的裁缝铺一度也较多,外国人称之为“中国老街”。

陈轶东 摄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路名。距离临平路不远,1882年,上海第一家发电厂电光公司建于虹口,后相继在此建立了中国第一家电影院虹口大戏院等。中国人在这里看到稀奇的声光电,很快又在这里学会制作西洋商品来赚老外的钱。吸收新事物的能力、海纳百川的能力、弯道超车的能力,也许一百多年前的先辈,就替我们试过了。而一个个从临平来到上海,和从上海来到临平的人,也在两者之间建立起各个领域的桥梁。

所以,注定这两个地名,总是息息相关:临平。上海。

临平地处长江三角洲圆心地,坐落于G60科创大走廊和杭州城东智造大走廊的战略交汇点,是杭州接轨大上海、融入长三角的天然“桥头堡”,这是地缘优势、也是趋势使然。

杭州十大文化地标——临平大剧院

近日,临平在区委一届八次全体(扩大)会议上提出,要举全区之力深入实施“南融”等发展战略,聚焦南片区24.5平方公里核心板块,联动三大平台发展引擎,全力推进“城东新中心”建设。2024年杭州市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有提到,“聚焦城市性质和核心功能定位,增强城市辨识度,加快战略性重点区块发展”。其中特别指出,要推动临平数智城等区域快建快成、成片成势,打造城市新地标。

在“当好深度融沪桥头堡、建设产城融合示范区”的要求下,临平努力营造融沪接长的浓厚氛围,造热经贸、文旅、卫生、教育等各领域与上海的沟通联系,打造杭州名副其实的“深度融沪桥头堡”。这是面向未来的图卷,也是回应历史的情缘。

大运河畔的塘栖古镇

假设从杭州临平出发到上海火车站下车,然后到上海临平路只有约五公里。这五公里的中间点的山西北路上,有一个地名叫吉庆里。

111年前的1913年,吴昌硕正是搬到这里,并在此度过余生。14年后,吴昌硕在上海去世,人们把他又带到临平,安葬其于超山。放在中国之大,这段发生在长三角的旅程距离不长,放在时间之河,这一次生命的远行又像是一次归来。

临平如摇篮,培育青年从这里走出去,临平也如家园,呼唤人们回到这里寻找力量。先辈以超越历史的身影,将路标竖好了。链接两地的轨道也铺好了。新的答卷铺开,等着新的答卷人来书写志向,不负春光。

栏目主编:孔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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