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朋友经常这样“忽悠”：我们这里风景好、美食多、生活节奏慢，特别适合生活，特别安耽。“安耽”是台州话，意思和安逸差不多。前面的半句话记者信了，但最后半句话存疑，台州人真的安耽吗？

在台州采访时，记者时常听到“蜗牛席”。今年开始，每季度台州市都会根据所辖县(市、区)的8个综合指标发布排行榜。不仅如此，在全市会议上，排在最末一名的县(市、区)主要领导将被安排坐进“蜗牛席”。据一位当时在现场的人描述，会议全程，坐在蜗牛席上的领导们一直低着头，脸色凝重。这还不算完。之后，他们还要在市委常委会上汇报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和赶超计划。“这压力大，肯定坐不住啊。”在台州，只要谈起“蜗牛席”，所有人都感叹不已。

“坐不住”的领导们都在干啥？从4月份开始，台州各县(市、区)主要领导就陆续开始直播带货。临海市长王丹是台州第一批直播带货的领导。在4月下旬的台州两会上，她时不时被熟识的朋友们打趣：“看到你直播了。”

说起那次10分钟的网上直播带货，这位一头短发、语速很快的女领导实话实说：“一开始蛮有顾虑。”

但临海市的经济现状摆在这位市长面前：临海是外向型经济，很多外贸企业受到很大影响，但论起受到影响最大的，首当其冲还是服务业。当地有一家名叫余丰里的民宿，老板投资将近3000万元，建了4年，去年8月刚装修好，就遇上了利奇马台风，水淹到胸口，价值100万元的图书几乎全部被淹，等重新装修后计划春节开业，谁知道又遇上疫情，订满的房间全部取消。

4月份的那次直播，根据平台方的规定，王丹只能推荐2个产品，其中一个就是余丰里民宿。不过，在推介时，王丹加了一点小心思，她在现场增加了一块电视屏幕，介绍民宿时顺便介绍临海的景区，这样实际上推荐了3个产品。另外，她还有意在直播中加入了包袱，用讨价还价增加了直播的趣味性。

直播当天，余丰里卖出了275间房间，当天晚上不但有客人加老板的微信，还有人直接到店参观咨询。“想想也是值得的。”直到看到效果，王丹才算打消了顾虑。

最近，王丹准备第二场直播，推介临海的休闲产业。这次她对直播有了新的想法：“不是说要真的卖掉多少货，实际上它起到一个宣传引流的效果。”王丹说，他们计划设计一些引流的通道，将流量引入制造企业的网店，同时还要推出购物节、开设临海制造展示馆、搭建跨境电商大平台，产生叠加效应，真正留住网上的流量。

“不是为了做直播而做直播。”王丹说得真诚，她的经验之一是：直播不能高估，觉得一次就能带多少货，解决多少问题；也不能低估，觉得只是个噱头，走走形式。“我觉得还是要客观一点，要知道我到底要什么，然后怎么去做，要把它想明白。”

相比“坐不住”的领导，在疫情期间损失很大的企业家看起来反而比较笃定。比如余丰里民宿老板金勰笑意盈盈，说话不紧不慢，边笑边说：“把生意拖成了情怀，已经没脾气了。”金老板的不慌是有底气的。底气之一，民宿的房东是国企。“我不怕它提价，不怕它违约，相关的优惠政策它一定会坚决执行，谈都不用谈。”金老板说，疫情期间，他已经接到“房东”电话：“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帮助你。”有了这句话，金老板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去一半。去年利奇马台风过后，他被减免了6个月房租。

底气之二，台州当地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已经戴着口罩上门拜访过金老板，不来虚的，坐下第一句话就问：“还要不要钱？”这个“还”字别有深意。去年利奇马台风后第二天，金老板看到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一家一家拜访临街商户，走到他的民宿时，问的就是这句话：“要不要钱？”听说金老板缺钱后，工作人员办好手续，当天就打款30万元，一周内一共打了100多万元。再加上市长直播带货，大大提高了民宿在临海当地的知名度，金老板的“不慌”合情合理。

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许正是因为领导的“坐不住”，才让金老板有了这份“安耽”。

在台州，记者看到“坐不住”的领导不在少数，说起未来计划，每位领导都能滔滔不绝。这种动力从哪里来？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一位领导先不说正题，而是向记者描述了台州疫情最严重时，他从办公室窗口向外时看到的景象：平日车水马龙的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心里真的慌，就想回到正常的工作状态。”

这让记者想起一位台州朋友提到他在去年利奇马台风过后第二天看到的一幕：临海古城内洪水退去，街上积了厚厚一层淤泥，脚都踩不下去，但街坊们并没有抱怨，而是开始忙着洗晒，能救一点是一点。务实而不失灵活，是这座城市在遇到灾难时爆发出的特质。

从历史上看，台州并不是一座躺着就能“安耽”的城市，有倭寇来犯，又有台风水患。从区位上看，台州夹在宁波、温州两座“网红”城市之间，存在感长期偏低。台州的“台”字，发第一声，但经常被人误读成第二声，高铁刚开通时，连高铁广播都曾念错过。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不利因素，造就了台州人不一样的秉性。十多年前，台州为了加入长三角经济协调会，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可以一一敲开专家的房门，只为推介自己的城市；很多台州制造业企业家可以几十年如一日，钻在一个行业埋头苦干，终成龙头翘楚。现在，越来越多的外地人能读对台州的“台”字，但越来越自信的台州人已经不在乎了，而是更希望有第二声的“台”——成为长三角发展中的“大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