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柳树是春天代表性植物之一。眼下正是阳春三月，春和景明，江苏各地杨柳抽条，一派杨柳醉春烟的美好画面。4月2日晚，一场名为《南京文学中的植物》的讲座在位于南京市北京东路的世界文学客厅举行。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俞香顺从多个方面生动阐释南京的“柳文化”。
俞香顺教授 众所周知，南京的城市绿化率在全国名列前茅，植物种类众多。春天的梅花、玉兰、樱花、柳树，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枫树、银杏，四季常青的松柏、雪松，行道树法国梧桐（悬铃木）等等都非常有名，也孕育产生了很多的文学、艺术作品。俞香顺说，在南京的传统植物中，梅花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与伦比，已被定为南京市花了。不过，另一种同样作为春天象征的植物也不可小视，那就是柳树。梅花早开易落，柳树的叶子却可以从早春一直保持到深秋。
俞香顺介绍，柳树在南京随处可见，玄武湖、莫愁湖、秦淮河、路边巷里都有她摇曳的身姿。柳树中甚至有一种“南京柳”，正是产自南京，以南京命名，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而且，南京的两个古称——扬州、丹阳也是与柳树有关。“在隋朝之前，南京被称为‘扬州’。”俞香顺说，“扬州”名称的由来，有一种说法来自唐朝许嵩《建康实录》：“厥土下湿，而多生杨柳，以为名”。“杨”“扬”古代通用。南京历史上还有丹阳、丹杨的别称，做过丹阳郡（又名丹杨郡）的治所。为什么叫“丹杨”呢？《晋书》如此解释：“山多赤柳”，是说此地有不少红色的杨柳。
讲座现场 在文学史上，柳树也烙下了诸多印记，形成了很多文学意象，俞香顺一一解说。六朝时期，名士们追求清瘦俊秀的姿容和风骨，而柳条修长，外形优美，正契合了名士们的审美理想，他们常用柳条来比喻清秀的人物，诞生了“王恭柳”“张绪柳”的典故。王恭是东晋名士，姿态仪容俊美，当时就有人说他：“濯濯如春月柳”。“濯濯”是明净、清朗的样子。（《晋书·王恭传》）张绪是南齐名士，也是风姿清雅，齐武帝很欣赏他。有人向齐武帝进贡了几株四川成都的柳树，齐武帝栽在宫殿前，经常赏玩、感叹，说道：“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南史》）
另一个文学典故“金城柳”则抒发了对人生无常的感慨。收入“江苏文脉工程”出版的“江苏文库”的名著《世说新语》中有这样一个掌故：“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俞香顺介绍，“金城”是地名，位于今天的南京市栖霞区，东晋时候是南琅琊郡的治所。“桓公”指桓温，他曾担任南琅琊郡的内史。桓温是一代枭雄，但也有深情的一面。当他看到当年种的柳树已非常粗壮，不禁感叹岁月的流逝：连树木尚且无法抗拒岁月的流逝，更何况是人呢？这个典故影响很大，南宋初年，辛弃疾在南京登临赏心亭时，联想到自己力主北伐，却始终被排挤，伤心之余写下了“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的诗句（《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万条垂下绿丝绦 “白门柳”的知名度也很高。“白门”原名宣阳门，是六朝都城建康的南大门。人们往往用“白门”指代建康（南京）。俞香顺介绍，六朝时期，建康的行道树就是柳树。南朝谢朓著名的《入朝曲》中就写道：“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从六朝时起，与南京有关的诗词中，“白门”常常与杨柳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古都金陵独特的意象。比如，南朝乐府民歌《杨叛儿》写道：“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李白《杨叛儿》：“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
折柳赠别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李白《金陵酒肆留别》）。“柳”谐音“留”，在传统文化中，柳树承载着友人分别，依依不舍的深厚情谊。俞香顺介绍，从六朝开始，南京南郊的“劳劳亭”就是送别好友的场所，“劳劳亭”前种满了柳树，人们折下柳条，在此送好友远行。劳劳亭及亭前的柳树见证了南京人的无数次离别。李白写了两首有关劳劳亭的作品，其中一首曰：“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如今，和“劳劳亭”一起消失的，还有“折柳送别”的风雅传统，习惯了高速度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只能从唐诗中回味古人曾有的动人瞬间。
玄武湖边，柳树成行 很多人都会背诵晚唐诗人韦庄的《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俞香顺说，“台城”是东晋至南朝都城建康（南京）的皇宫，是六朝时期中国的国家政治中心所在，见证了很多六朝时期的盛衰兴废。晚唐诗人写“台城柳”，看上去是在感喟六朝旧事，其实是在哀叹唐王朝正全面走向衰落；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也是诗歌之河、艺术之河。秦淮河两岸种植着很多柳树，形成了“秦淮柳”的文学意象，相比“台城柳”，“秦淮柳”更具有柔美、旖旎、浪漫的气息，较为有名的诗作有王士祯《秦淮杂诗二十首》：“三月秦淮新涨迟，千株杨柳尽垂丝”；吴敬梓《沁园春》：“君思我，在秦淮十里，杨柳千条”。
俞香顺总结说，“王恭柳”“张绪柳”比喻文人风度，“金城柳”流露人生感慨，“劳劳亭”寄托了人间深情，“台城柳”见证历史兴亡，“白门柳”成为南京“符号”，“秦淮柳”则是都市繁华、旖旎风情的绝佳写照。由此可见，植物不仅具有观赏价值，也凝聚了文化内涵，联通了历史与现实，融合了自然与人文，值得我们“慢慢欣赏”。
据悉，本次讲座是由南京市玄武区团委打造的“宁青Yeah校·玄武文院”品牌推出的“鸡笼山讲坛”的第二讲。这个四月，“宁青Yeah校·玄武文院”还将推出非遗体验、经典共读等丰富多彩的活动。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于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