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在清华大学预演，王砚辉演到最后一幕，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浮在空中看着舞台，“我特别想追求那样的瞬间，可惜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没有方法，只有去努力感受，浮士德的身体是孤独的，灵魂是丰富的。”

4月26日至29日，里马斯·图米纳斯执导，王砚辉、尹昉领衔主演的话剧《浮士德》在上海云峰剧场世界首演，这是图米纳斯执导的作品第4次来到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

不卖弄才华与演技

“到我这个岁数演《浮士德》，更多是用心感受，不会再卖弄自己的才华，卖弄自己的演技。”成为有上佳口碑的影视剧演员前，王砚辉在云南话剧团度过青春岁月。2004年，他凭借话剧《打工棚》赵云天一角获得文华表演奖。

年轻的王砚辉

“《浮士德》是我第一次来上海演话剧，以前我一直在地方舞台。”4月22日，54岁的王砚辉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强调：“上海舞台是一个梦！”

王砚辉在《浮士德》

王砚辉、尹昉在《浮士德》

《李米的猜想》《烈日灼心》《我不是药神》中各具特色的反派，让王砚辉走向大众；到《小欢喜》，王砚辉摇身一变，成了慈父；在《志愿军：雄兵出击》中，他饰演彭德怀……角色千差万别的身份、经历、性格，在王砚辉面前都不是问题。

王砚辉的反派角色 

王砚辉在《小欢喜》

王砚辉在《志愿军：雄兵出击》

王砚辉近作

“拍影视剧，我在用戏剧的思考方式琢磨人物关系，考虑得越复杂、越多元，创作出来的人物就越立体。”多年之后，王砚辉以《浮士德》重回剧场，“舞台看上去似乎挺大的，要求演员放大地演，其实放大，要有足够的心理依据，不能胡乱放大地演情绪、演悲伤、演喜悦。演员的内心一定要有支撑，表演才可信、才鲜活。”

年轻的影视明星们为提高表演水平，纷纷跨界演话剧。对于王砚辉这样的高手，舞台更像一个实验场，“在《浮士德》有些地方，我尽量减少一些大动作，看看能否用自己的气场、用各种手段，把观众视线聚在我身上。”

在王砚辉眼中，浮士德是个可爱的正常的人，“浮士德的焦虑，在于他太有文化了，人想得太多，容易焦虑。”

王砚辉不畏惧焦虑，“你必须经历焦虑，才又会回到‘空’。排演《浮士德》的过程，从戏剧性慢慢过渡到哲学性，然后跳出来，回到戏剧性。人焦虑到一定程度，也要跳出来。你今天高大上了，下来，去吃个地摊。可能这样才是最好的。天天在‘上面’不好，天天在这儿也不行，就是交替才有意思。”身体力行，钻研《浮士德》，王砚辉也会玩消消乐小游戏，刷抖音，看体育节目与世界奇迹解密节目。

打回原形，是很可爱的词

“我有段时间不想拍戏，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在不知道想做什么的日子，王砚辉收到《浮士德》出品人兼制作人雷婷邀约，他犹豫了很久，“《浮士德》有很多台词，一切从零开始。”

除了剧作本身的挑战，王砚辉还经历了远赴异国他乡的锤炼。“导演身体不好，因此整个剧组包括王砚辉老师一起去国外排练。演员们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疯了。”雷婷回忆，“搞戏剧就是疯了，大家都疯了，我们聚集了这么多勇敢的人。导演像一道光，大家都向他奔赴。”

雷婷与王砚辉

2023年，王砚辉与17位剧组同事飞到特拉维夫跟随图米纳斯排练，一开始找不到感觉，“我有点名气，又被打回原形了。”

王砚辉觉得，这不是坏事，“打回原形，是很可爱的词。我很干净，戏剧很干净。我和一群伙伴在浮躁时代做一点纯粹的事。我们的创作，没有迎合观众，而是引领观众的审美与人生观、价值观。”

在特拉维夫的17天，王砚辉吃汉堡果腹。雷婷说，“三四天磨合之后，王老师开始淘气，出现了欢乐的浮士德。导演像魔术师，不断翻出花、鸡、鱼。他夸奖我们的演员都是天才。”

“淘气”的王砚辉其实过得挺煎熬，“每天都极其艰难又丰富，导演给了我很大的创作空间，特别容易发挥。我和他有很多碰撞，绞尽脑汁研究如何演绎，生怕漏了一个标点符号。一切捋顺以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心情，也给我的人生留下了非常美好的瞬间。”

王砚辉与图米纳斯导演在排练中

“我们要不怕死亡地演下去，因为欢庆生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要去参加那个充满着欣喜若狂的戏剧气息的欢庆生命的节日。”2024年3月，里马斯·图米纳斯导演在意大利逝世。他在生命最后阶段迸发出强大的创作力量，使得这一版《浮士德》完全生发出另一重样貌。

“导演生着病，不抽烟了，每天坐在排练场门口吃冰激凌。”图米纳斯去世后，王砚辉收集与他相处每个画面，保存在脑中，“该做什么样的戏剧，什么样的人，值得一生去思考。人不好，戏会邪，演戏如同做人——人好，戏才会好；人品不正，慢慢品他的戏，会有邪气的。”

碰到挫折和困难，王砚辉会想到那17天。“导演对于我来说，不仅是戏剧，还是人生的明灯。在我思考困顿时，遇到生活工作的问题时，《浮士德》会跳出来。”

同事目击王砚辉在许多场合喃喃自语念台词，“谁能告诉我，是否该告别理想，谁能引导我，哪里才是方向。”

22日采访中，王砚辉引用了另一段台词，“谁的生命都不会一无所获，明白了生命的真谛，才能享受生命，懂得了自由的可贵，才配享受自由，即使前路充满艰难险阻，也值得这样去走过生命的长路。”

《浮士德》像钻石，被王砚辉嵌入琐碎日常中，闪闪发光。

戏剧要引领观众，又要好看

比起票房与市场，王砚辉更在意作品的引领性与观众反响，“戏剧的引领性与观众喜欢、享受观看，不矛盾，彼此有个度的问题。就像《奥本海默》，一开始也看不懂。市面上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很懂的作品，你觉得有意思吗？咱们的文学名著，前面铺垫也很长，看到后面，再回想那些铺垫，是不是别有深意，能带领大家去向一种正确的审美，一种正确的欣赏过程？如果一分钟让你很嗨，可能思考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多。”

王砚辉时刻想着观众，不是那种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浮士德》很深刻，我在演的时候，就不想把它演那么重，把观众看累了。我尽量让大家舒服地度过近三个小时，回家再慢慢反刍，效果可能更好。整个排演过程，我的内心经历很多煎熬，但是我和导演碰撞出了非常好的结果。”

《浮士德》

王砚辉在《浮士德》

王砚辉没有看过上一版《浮士德》，“我们创造了全新的《浮士德》。某种意义上，它是国际版，因为哲学、文化都是相通的。导演把深刻的戏弄得很好看，有笑声有思考。”王砚辉又重复了一遍，“戏剧要引领观众，又要好看，带领大家充分相信规定情境。”

《浮士德》中，尹昉饰演魔鬼墨菲斯特。舞者出身的他发挥肢体优势，将墨菲斯特张狂疯癫的内心世界外化，塑造潇洒又充满诱惑的魔鬼。“尹昉长得很可爱，是一个没法让人讨厌的魔鬼。”王砚辉说，“你们不觉得，比起对抗，浮士德与魔鬼游戏更高级吗？”

预演谢幕时，王砚辉与尹昉四目一对，彼此的眼睛都红了，“《浮士德》有人情的东西，可以探讨内容太多了，我只理解了40%—50%。”

王砚辉、尹昉在《浮士德》

《浮士德》

王砚辉、尹昉在《浮士德》

话剧《浮士德》中，浮士德博士走出书斋，从“小世界”去往“大世界”；剧外，《浮士德》也响应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不止在剧场”的号召，走进上海知名高校、文化艺术空间，邀请哲学、文学、美学领域专家学者解读经典。

《浮士德》还在静安区文化馆等空间集中展出图米纳斯导演代表作剧照和大量未公开影像等。4月16日起，《浮士德》与茂名南路香拉廊推出主题展览、联名餐饮、集章打卡，拉近观众与剧场的距离，让戏剧浸润城市肌理。

主题展集中展出图米纳斯导演代表作剧照和生活、工作中大量未公开影像，不少剧迷来参观打卡。 蒋迪雯摄

主题展集中展出图米纳斯导演代表作剧照和生活、工作中大量未公开影像，不少剧迷来参观打卡。 蒋迪雯摄

《浮士德》主创在主题展上留言。  蒋迪雯摄

话剧《浮士德》出品人/制作人雷婷、助理导演杨申，扮演浮士德的王砚辉、扮演玛格丽特的张歆怡以及演员胡靖钒、周传捷、吴耿华为首演预热。 蒋迪雯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