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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大提琴家秦立巍:别想着弯道超车,舞台会给你最诚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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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陈俊珺 2023-12-22 07:00
摘要:音乐不仅能表达悲与喜,还有情绪的灰色地带

前不久,知名大提琴家秦立巍在上海交响音乐厅举行了独奏音乐会。

阔别上海舞台近六年,这位生于上海的音乐家以精湛的技巧和细腻的情感表达赢得了观众的喝彩。

七天、五座城市、七场音乐会,秦立巍此次的中国巡演安排得非常密集。

他是如何保持良好的状态的?他近年来对于大提琴艺术又有哪些新的感悟?


接纳生命中无法改变的事

上观:你在音乐会上对现场观众说,回到上海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

秦立巍:我从出生到十三岁一直生活在上海,复兴中路这一带是我最熟悉的地方,空气中湿湿的、潮潮的味道,特别是傍晚时分还能闻到炒菜的味道,听到人与人之间用上海话交谈,这就是我记忆中熟悉的上海味道。

上观:这场音乐会的曲目非常丰富,从舒伯特、舒曼到肖斯塔科维奇,你在曲目选择上有怎样的考虑?

秦立巍:将近六年没有回上海演出,我想让大家全方位地聆听秦立巍,从演奏能力、审美,感受更全面的我。

开场曲目我选择了舒伯特的《阿佩乔尼奏鸣曲》,这首作品听起来似乎不是特别难,但其实对技巧的挑战非常大,因为它最初并不是写给大提琴的。刚上台时候我心里很紧张,我对自己说:努力了这么久,走了这么长的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在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演出吗?能得到这么多观众的支持,还求什么?

上观:下半场你演奏了中国作品《林冲》,这首当代作品出人意料地动听。

秦立巍:是的,这首曲子很有画面感。很多听众一听到当代作品,可能会有一种距离感,其实这些年优秀且可听性强的新作品并不少,我觉得有责任把当代中国作曲家的大提琴曲目发扬光大。

秦立巍与钢琴家张小惠的合作非常默契 郑国章 摄

上观:舒曼的《柔板与快板》是此次音乐会的重要作品之一,听说你非常喜欢舒曼的音乐,为什么?

秦立巍:随着年龄的增长,舒曼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他的音乐里有一种纠结。舒曼自己曾说:“音乐所要表达的是真正的情感,而不是简单的欢乐和痛苦,它有着更为丰富细腻的精神情感内涵。大悲与大喜往往只在瞬间,其实我们更多时候是生活在情绪的灰色地带中。

在演奏舒曼作品的时候,我能感觉他可能要处理来自很多方面的压力。我们当代人何尝不是呢?我马上48岁了,人到中年似乎周围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了。我越来越发现生命中有很多事是你无法掌控的。年轻的时候,我觉得只要我努力,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而现在则要学会怎么正面、积极地去接纳生命中无法改变的事。

上观:那么,如何在音乐中表达微妙的情绪灰色地带?

秦立巍:这可能需要自身的成长,需要更多的人生体验和音乐的价值观为依托。在情感的灰色地带,你“圈”出哪一块来,把“灯”打在哪里,让听众获得共鸣,这是需要时间和阅历的积累的。

秦立巍年少成名,13岁便获得中国全国大提琴比赛第一名,1998年获得第十一届柴可夫斯基大赛的银奖,2001年在纽约赢得瑙姆堡国际大提琴比赛的金奖。 他25岁就任教于英国皇家北方音乐学院,现任新加坡国立大学杨秀桃音乐学院教授。作为一名世界级艺术家,秦立巍以独奏家和室内乐演奏家身份与许多国际知名乐团及指挥家均有过合作。

紧张不必克服,坦然接受就好

上观:从中国、澳大利亚、英国,到新加坡,如果把这四个地方视作人生的四个分水岭,这四段人生经历分别给你带来了怎样的收获?

秦立巍:我觉得我对音乐的理解或许正是得益于在各地生活、学习的点点滴滴的积累。

我对学生说,做一个成功的音乐家,要满足四点:第一点是最基本的,就是琴要拉得好。不只是技术上要不断进步,审美水平也要提升。第二点是要真正热爱音乐。第三点是要有个性。职业音乐家往往到处奔走,到一个城市,演几场音乐会,你能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吗?而第四点就是运气。

我小时候在上海打下了很好的技术上的底子,使我日后面对再大的压力都能扛得住。在澳大利亚的生活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心态上的包容,培养了我想挖掘每个人身上的优点的习惯。我读大学的时候选择了金融专业,离开了音乐,才发现它在我生命中是那么重要。然后我就去英国学音乐,那时候从曼彻斯特坐火车去伦敦上课,火车、地铁再加上公交车,来回要六七个小时,而上课只有一个多小时,但我觉得很值得。伦敦的冬天很冷,我的心却是温暖的,因为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觉得很充实。而在新加坡任教则得益于各种机缘与运气。

这一路走来我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当然我也不可能抓住所有的机会,失去机会后,就会更加重视、珍惜每一个机会。

上观:在英国求学、参加各个国际比赛的日子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听说,有一次比赛前,你紧张到呕吐?

秦立巍:我刚到英国的时候真是一无所有,到处打比赛,有时候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而自信心对音乐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那段时间真的很难。有一次比赛前我吐了,结果只能一脸苍白地上台。

上观:后来是怎么克服这种紧张的?

秦立巍:我没有去克服,就是坦然地接受它。直到现在我上台时还是会紧张,但我会对自己说,紧张其实是大脑在保护自己,说明我太想把这件事做好了。我必须学会和紧张共存,把这种情绪看成是良性的东西。

上观:你从七岁半开始拉大提琴, 这四十年来拉大提琴对你来说不只是一份工作、一份事业。它给你的人生带来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立巍:大提琴见证着我的喜怒哀乐,它是我忠实的朋友,当然它自己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但是它很了解我,每当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它总是能给我一个熟悉而一致的态度。

拉琴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简单的,只要好好练习,好好对待音乐,它就会对你好。但你如果想弯道超车,上了台,它就会给你脸色看,真是没有捷径可走。而且,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身体机能的逐渐衰退,我只能通过更多的练习来夺回光阴从我身上夺走的东西。所以,大提琴总会给我最诚实的回答,它是我最诚实的朋友。

现在的孩子学琴太“丝滑”了

上观:你对未来的职业生涯有怎样的规划?

秦立巍:做一个更好的我吧。要想保持现在的演奏状态,就必须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练习。

而且,不能一直拉同样的曲子,一个好的音乐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就像是好的演员,什么角色都要能演,动作片、言情片、悲剧、喜剧,甚至恐怖片都要能演。每个作曲家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如果说我们是作曲家与听众之间的桥梁,那就需要不断提高自己的表达能力,既能让观众流泪,也能让观众感到喜悦。

上观:作为大提琴老师,现在的年轻人学琴和你当年不太一样吧?

秦立巍:很不一样,他们学新东西很快。我们小时候千方百计找磁带来听,反反复复地听,甚至要听出演奏家的弓法。而现在的孩子在网上搜索一首作品,马上就能找到十几个演奏家的版本,这当然很便捷,但少了那段曲折的过程,少了一种阻力,学琴太“丝滑”了,并不一定就很好,因为摩擦的存在会让音乐多一点个性。而这种个性来自你在学琴路上所经历的东西,在于你与一首作品建立深刻关系的过程。打个比方,就好像两个人认识得太快了,很快就把客套话都说完了,可能就很难再深入聊下去。

(录音整理:实习生 汪淼)

栏目主编:龚丹韵 题图来源:郑国章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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