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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沪语叫卖声里,化不开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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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陈正青 2023-07-08 12:55
摘要:小贩叫卖的各种食品,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但在孩子们的记忆里,真的是样样都好吃。

滑稽戏里有一出独角戏,模仿上海“老底子”走街串巷小贩的各种叫卖声,一声声吆喝惟妙惟肖,一句句腔调抑扬顿挫,引来台下一次次热烈的掌声,稍微上点年纪的观众还发出一阵阵会心的笑声。这些叫卖声大家太亲切了,但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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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卖声预告着季节的转换——从春末到秋初,小贩们提篮叫卖白糖梅子、檀香橄榄、枇杷、樱桃。中秋节前后,小贩挑着担子,卖的是嫩红菱、斜塘藕。初冬时分,老菱、糖葫芦、炒白果(银杏果)和烘山芋陆续上市了。

老菱的品种有沙角菱、牛角菱、馄饨菱等好几种。小贩在黄鱼车上架了一只炉子,一口大锅里满满的是煮熟的老菱,热气腾腾,上面以一块厚厚的麻袋片为盖。卖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高高的草垛,插着一串串糖葫芦、棒头糖,还有串在竹签上卖的荸荠。

炒白果的小贩另有一功,唱着:“甜白果,炒白果,香是香来糯又糯。粒粒开花大又大,三分洋钿买十颗。”用方言唱来,句句押韵,非常好听。更厉害的是卖烘山芋的小贩,从来不叫卖,小车上一只铁桶,桶口排列着几只烘好的山芋,特殊的焦甜香味飘向整条弄堂,香味胜过叫卖声。

三北盐炒豆咬下去咯嘣脆,浙江宁绍一带人特别喜欢,他们觉得那滋味赛过花生。“三北”是慈溪的别称,小贩的叫卖声带着浓浓的慈溪口音。他们肩上斜背两只布袋,左右两边各一只,在前胸后背各形成了一个十字。谁要买,三分钱得一小包,五分得一大包,小贩随手在布袋里抓一把,再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包成一个漂亮牢靠的三角包,即使不小心跌在地上也不会散开来。这种包法,在使用塑料袋封口的今天,恐怕已经失传了。别看他似乎是随手抓一把,精准度堪比秤量。我的邻居小伙伴毛毛和小弟,曾经各买了一包三分钱的,然后倒在桌上数了一数,两包只相差一粒。

盐金花菜,是将草头用盐腌过后晒干,再用一种特殊的烧法制成的,酸酸甜甜,很是可口。焐酥豆,其实就是做家常菜用的发芽豆,只是烧得更加酥一点,再加了桂皮和五香粉,格外好吃。彩色钉螺,是像中号螺丝钉大小的尖头螺蛳,加了红红的胡萝卜丁、绿绿的毛豆子,颜色很诱人,味道也不错。喜欢辣的,可以再加点胡椒粉或者辣椒粉。

至于一年四季都常见的食品,除了话梅、桃片、橄榄等各式蜜饯,还有牛肉干、鸭胗干、猪头肉等各式鲜货。听说,鼎鼎大名的小绍兴白斩鸡店老板,就是从挎着篮子到街头巷尾卖鸡翅膀、鸡脚爪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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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点心,比如赤豆汤、酒酿圆子、擂沙圆、芝麻糊、粽子等,都要吃热的才好。为了保温,小贩用来装点心的铝锅或木桶都放在棉套子或草窠里。卖芝麻糊和粽子的小贩往往是广东人,他们用广东话吆喝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基麻糊——火腿粽基——”,尾音拖着长腔,婉转动听,颇有粤剧的味道。他叫卖的是火腿粽子,其实还有豆沙粽子、赤豆粽子、鲜肉粽子、白米粽子等各种,当然只只都是热的。

卖茶叶蛋、喜蛋(雏形小鸡已半孵出的蛋)的,则在一辆儿童坐式手推车里放一只炉子,搁一只锅子,有童车栏杆围着,非常稳当。童车的两个把手上,还分别挂着装着高邮咸蛋和松花蛋的网线袋。

卖柴爿馄饨的小贩更绝,轻轻松松挑起的一副担子里,许多东西放得井井有条。担子的一头是炉子、锅子,搁板上还有一锅预先烧好的馄饨高汤,上下都有围栏护着,绝不会烫着人;挑担另一头是包馄饨的工作柜,抽屉里放着馄饨皮、肉馅、菜肉馅、虾皮、紫菜、榨菜丝、蛋皮丝,搁板上是各种佐料瓶,搁板下是碗和调羹,最底下是柴爿和折叠的小桌子小凳子。小馄饨,店里卖一角钱一碗,他只要八分,一角五分大馄饨他只要一角两分。馄饨小贩有一只竹梆,“咚咚”“咚咚”一敲,空灵的梆子声比叫卖声传得更远。要买的顾客听到就会拿着锅碗来买,当然也可以用摊主的碗坐在旁边吃。

我记得,我十岁生日那天,祖母叫了一碗小馄饨给我吃,当时觉得好吃得不得了。我还记得我家对面三楼的邻居常常会买,他们叫住馄饨摊后,用一只正好能放下一只小锅的小竹篮,内置几枚硬币,用绳子把篮子从窗口吊下来。摊主收了硬币,根据金额,就知道顾客要大馄饨还是小馄饨,烧好以后盛在锅里,盖上盖头,三楼邻居再把馄饨拉上去,从来不会打翻。

画家贺友直笔下的叫卖小贩(资料图)

3

弄堂里小贩们各式各样叫卖声的诱惑,家门口多种多样美味轮流登场显摆,这可是多么勾引人啊!而弄堂里的人家却几乎无动于衷,所以小贩们生意都不大好。只见他们在弄堂里兜兜转转连声叫卖,可是往往没有一个人叫住他们买的。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和兄弟姐妹,还有各家邻居那么多小朋友,怎么都这么乖,极少有谁哭着吵着要买什么东西吃。可能是哭吵也没有用,就只能算了,只有父母难得“发善心”了,才可以享受一次。

并不是过去的父母都这么狠心,实在是事出无奈。其实这些东西都极其便宜,一分两分起板,一角两角算贵,但是当时每家一个月都才几十元的收入,能让老老小小吃饱穿暖已经勉为其难了,还要供小孩读书、老人看病,人情往来各种开销更是很不容易支撑,还能有多少闲钱买零食呢?

生意好的也有,第一要数爆炒米花了。这也是小孩们的第一心头好。每次卖爆炒米花的小贩来,爆好后的那一声“砰——”的巨响,胜过任何叫卖声。有小孩的家里人听到后,都会出来排队等候,因此摊位的生意往往好到从早到晚没个停:有爆大米、玉米、蚕豆干、年糕片的,各有不同,但绝大多数是爆大米的。八分钱爆一次,如果加放两片糖精片,那就要收一角了。大多数人都不会省这两分钱,一斤左右的大米,由此变成又香又甜又脆的美味,扑扑满从大篮中满溢而出,足足可以让几个孩子解半个多月的“馋痨虫”了。

生意好的小贩还有一种。他们不卖零食,而是卖人们每天早上过泡饭的美味——酱菜、乳腐。小贩到弄堂里来了,不用叫卖,只要一个大妈看到了,就会大呼小叫告知邻居,一家家都会有人拿着瓶和碗出来。过饭菜多买一点不会坏,一担货不多会就卖完了。

可能因为是小贩直接从产地挑来卖货的缘故,所以酱菜总是又新鲜又便宜,且品种多。酱菜有酱瓜、萝卜干、宝塔菜、什锦菜等,乳腐有红方、白方、糟方、小方、火腿乳腐等。老太太最喜欢的是臭乳腐。我奶奶说:“早饭有臭乳腐过,我可以多吃半碗泡饭。槽坊(油酱店)里不大有的,即使有也比小贩卖得贵。”

上海老底子弄堂里各种小贩叫卖声声声入耳。他们叫卖的各种食品——至少在我的记忆里,真的是样样好吃。其实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后来我长大了再吃,却都吃不出以前的好味道了,即便吃比它们更高档的食品,也找不到这种浓浓的“好吃唻”的感觉。

可能是小时候嘴馋,更可能是那时候这些东西一直听到、看到却吃不到,带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滤镜,偶尔吃一次就觉得好像吃了最美味的东西。可见,日常会消磨美好,回忆却能留下隽永。

栏目主编:沈轶伦 文字编辑:沈轶伦
画家贺友直笔下的老上海场景(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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