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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砖窑里的“不速之客”:残障流浪者非法用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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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杨书源 刘雪妍 2020-04-26 16:45
摘要:一次偶然发现的非法用工事件,牵扯出了一段流浪者群体不为人知的集体际遇。

2个多小时的聊天,叶亮一直垂着头痴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到听到“龙马”,他迅速抬头,兴奋眨眼,重复了两遍“龙马!龙马!”

“龙马”曾经是云南砚山县一家红砖厂,建在者腊乡革豆村半山腰里,偏僻得像一个不起眼的半拉子工地,红砖高低摞叠,“叮叮咚咚”的作业声响不间断发出。

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叶亮,是警方从这家砖厂解救回家的第11名智障人士。离家20年,叶亮依旧能说出位于建水县的家庭地址,因此被民政系统工作人员层层护送回家。

今年2月底,国内疫情刚有好转,又有一名家属前来认亲。血型成功配对后,这位流浪人员重返家中。而继续留守砚山县的其他3人,也均已落户,每月都能获得低保补助。

据砚山县政府新闻办通报,警方于一年前在龙马页岩砖厂救出15名流浪人员,其中12人有智力障碍。龙马砖厂事件后,砚山县多家砖厂因类似用工问题被陆续查封,仅留下空无一人的工地和成摞的红砖。一次偶然发现的非法用工事件,牵扯出了一段流浪者群体不为人知的集体际遇。


面包车深夜送来一群“憨包”

叶亮右肩上巴掌大的放射形伤还没有长好:伤口边缘已经结实的褐色伤疤,中间新皮肤是刚长出的惨白,中心则是还在蜕皮出水的粉色。

“搬砖时烫的……都烧成灰了……”49岁的叶亮笑嘻嘻地说,妹妹叶文用棉签把药水点涂在他身上。

叶亮的双耳耳廓也没有了正常的纹路沟壑,像一块被肆意蹂躏改变形状的橡皮泥。“老鼠咬的。”叶亮说话短促仓皇。

叶文和叶亮说话,都必须凑在他耳朵前喊话,就好像在他工作过的龙马砖厂,隆隆作响的机器一齐开启,即使站得很近也要撕扯着嗓子才能彼此听到。


警方去年解救智障工人的事发地龙马砖厂。 (刘雪妍摄)

去年11月底,记者看到龙马砖厂运送砖块的庞大传送带片刻不停空转,像一个可移动的环形大操场。作业声响和漫天扬起的粉尘一下拢住了人的视听。在几十摞超过人高的“砖墙”中行走,人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机器。转盘一侧,四五名工人动作一致地埋头装着两车砖。

距离砖厂不到500米的地方就是村庄,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去外面工作了,“现在厂里做工的都是包工头带来的,他们很少收本地人,本地人不愿意干这么重的活。”一位村民说。

记者询问起智障工人,龙马砖厂的工人都讳莫如深,都声称自己“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早先出现在新闻镜头里的厂长许兴璠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曾在多家媒体面前解释:这些智障工人是一对承包了这家砖厂的宣威包工头夫妻带来的,与己无关。

2019年11月27日,当地警方关停了砖厂,并将法定代表人许兴璠带走调查。

“以前附近几家砖厂都有憨包,龙马5月出事了,检查严了,最近也没看到了。”一位来龙马砖厂装车的司机提点。

憨包,是云南砚山当地人对看起来痴痴傻傻的智障人士的叫法。顺着司机的线索,记者在砚山县砖厂最密集的者腊乡继续寻找“憨包”的身影。

者腊几乎每隔几公里的村道拐角处,就会有几家红砖厂,烟囱高低错落。“一个烟囱一个红砖厂”是当地人心照不宣的农村工业图景。在砖厂拉过十多年砖的出租车司机自豪地说:“这个乡的红土很适合做砖,文山州大部分红砖由这里提供,不少湖南、福建的包工头也跑来开砖窑。”

巨大的流动性,成了用工乱象丛生的导火索。

距离龙马砖厂六七公里的平祥砖厂,砖厂所有人薛老板正盯着分屏监控,他大方承认“以前这里用过憨包。”

“去年来了名姓付的楚雄包工头,他就是收管理费,憨包都是一位姓张的二包工头带来的。”在蔡老板言语间,砖厂被多层转包,他只负责每月按包工头上报的工作量为每位工人发钱,因此“招什么样的工人、工人干活效率如何”和他无关。

“我们根本就分不出来那些人究竟怎样,而且新手其实比干久了的憨包还不如。”薛老板有时见到姓张的包工头妻子给他们做饭,工地上这些人没过两三天就换了面孔。

这与砚山检察院在2019年9月发布的公告情节相同:“2018年5月,犯罪嫌疑人张某某、朱某某带着十余个工人,到砚山县平祥砖厂承包上砖工作,而其中多人是流浪汉或者智障人员,直至2019年年初,工人们才被公安机关解救……但因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砚山县人民检察院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

柏盛砖厂的负责人也不避讳用过这样的工人。不过在他的说辞中“上网查了才知道留下这帮人是违法的。”

同兴砖厂在当地算是大规模的,说起3年前曾有人上门推销工人,监理还记得来者的说法是 “云南的,但不是本地的,没有身份证。” 砖厂以“没身份证不能上保险”为由拒绝了。

而福兴砖厂小卖部的店主张春兰十分确定:“去年这里来过好几批憨憨的人,听口音和他们自己介绍,家在昆明、昭通、景洪、思茅、大理的都有。” 这些话也被在此做工数年的工人证实。

她记得这些人头一次来砖厂都是在凌晨,“一晚上拉四五个人,塞满一个面包车开到砖厂里。”

几乎所有工人都说福兴砖厂出现过好几批憨包,但老板陈某坚决否认。工人们口中提到的经常出入砖厂的两名包工头,在他口中也只有1名。

陈某坚持去年只来过一名昭通的张姓包工头,此人也对记者坚决否认曾带过憨包上砖。工人们口中“经常带憨包来砖厂”的那位贵州包工头,也在陈某“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中被一笔带过了。记者此后走访的四五家砖厂,负责人都否认见过憨包。


“原本不傻的过了1个月也变傻了”

砚山县安康医院,和院内被家人用铁链牵着的精神病人相比,坐在会客厅的3位智障人士表情平和,露出友好的憨笑。

他们就是叶亮在龙马砖厂的“工友”,正在接受康复训练。其中只有一位能勉强对话,说出自己名叫“张官兴”,可警方查不到任何相应的户籍信息。

“你们互相认识吗?”

“认识,一起搬砖,很不累。”

“在砖厂多久了?”

“三个月,就是十天。”

他不懂“饱”是什么意思,只说“吃一碗”;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年龄”;当问到“有人打你吗?”他点头:“打”,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伤痕清晰可见。砚山县民政局社会事务股的负责人张恩敏解释,被解救出来时,他头上就有伤。

刚来医院时,他们不意愿说话,整日愁容,张恩敏发现,这几个月4人的体重明显都增加了,也爱笑了。


几位在砖厂的智障工人被警方发现后,被送往当地这家精神疾病专科医院治疗。 (刘雪妍 摄)

张春兰记得,福兴砖厂的憨包们喜欢去小卖部买零食。让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大部分人刚来的时候挺正常的,会洗衣裳,晾被子,怎么有的一两个礼拜就成了憨人?

常见的表现是:身上脏臭,经常自言自语,还会随地大小便,从不避人,有人刚来时知道名字和家,后来就都不知道了。

到了这种程度的“憨包”,每月一两百零花钱就打发了。他们拿着钱就会第一时间跑到小卖部买零食,不少人一次性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欠下小卖部一屁股债。

一位在砖厂五六年的出窑工说出了几乎一致的见闻,他记得,这些工人大多是一位贵州来的包工头带来的,住在距离他宿舍数百米外新盖的蓝色工棚,近20人睡两三个大间里。

“他们常买了零食提到搬砖的车旁边,一边搬一边吃……”这位出窑工觉得他们看上去“就只有小孩的心智”。

在张春兰眼中,这些工人呆傻的程度不相同:脑子好使的憨包,知道背着包工头偷懒,还知道自己不拿计件工资,不用太拼命;脑子不够使的就一刻不停地干,不知道休息。

路过“憨包”们的作业现场时,他看到一两名监工在旁监督,还有一位不会说话的残疾人负责这十多人的饮食起居,每过一段时间,工头会把他们的头发都推成平头,“远远看去光溜溜的一排。”

张春兰说,有时候警察来厂里查安全生产,工头会通知“出去躲躲。”他们就自己跑去山里,第二天晚上会自己回来。

2011年9月,河南电视台记者崔松旺在假扮智障工人,卧底调查黑砖窑的过程中,拍到了比上观记者所闻更触目惊心的画面。

被圈养的智障奴工们严重驼背,身体变形,每天工作十余个小时,食物却只有发馊发咸的煮面条和白菜,完不成任务甚至连这些都没得吃。和崔松旺搭班干活的是一位智障工人,监工平均五分钟就用三角带和鞋子打他一次。

干活时,崔松旺隐形眼镜掉了,做工慢了一些,就挨了好几顿打。被打后他打算逃走,谎称拉肚子,没想到马上被监工叫住,顺手就甩了个耳光,又用鞭子抽他后背,两道血痕直到四个小时跑出来后还清晰可见。费尽气力逃出来后他感慨,自己这个智力正常的人都很难跑出来,别说那些人了。

龙马砖厂也有一位憨包还曾恳求过拉砖车的司机:我给你身上所有的钱,你带我逃出去可以吗?

张春兰记得去年年底有位景洪来的小伙子跟她诉苦:工头说是做运水工人,上车后喝了一瓶矿泉水,就坐了一晚上车到了砖厂。

4天后,这位小伙子从工地逃跑,一夜之后又回到了原地。


砖厂的秘密

晚上九点多,7名衣衫破旧的工人动作迟缓,费力地夹起三四块砖,拖着步子走到卡车挡板上放下,另一人又慢悠悠接力拿起。

这是当地装砖司机刘师傅发给记者的一段去年夏天自己拍摄的视频,他说:“当时好奇怎么那么多人装一车砖才拍的,后来看了新闻才想到,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憨包。”

“两名夫妻工2个多小时能装完一车砖,四五个憨包要磨蹭一下午。”砚山本地工人玩笑似地回忆。

装车工是砖厂里的一个专门工种,负责把出窑后的砖搬到车上。每装1万块砖,工人可以获得约120-150元的报酬。这纯体力活也是“憨包”唯一能胜任的岗位,他们的报酬自然与正常工人相去甚远。

“慢归慢,但也有利可图,除了吃住,这些人基本每个月给几百零花钱就打发了。”同兴砖厂的负责人给记者分析,因为机械化程度高,他们这样日均十几万块砖的大砖厂,只需要30多名工人,但机械化程度越低的厂子,需要的工人反而更多,需要上百人的不在少数。

平祥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厂,法人薛老板诉苦:砖厂机械化革新很厉害,但自己的隧道窑设备因为当时的设计问题,很难全部机械化。

恶性循环下,“憨包”成了填补用工空缺的捷径。

“周围有十几家砖厂,明年估计剩不了几家了,”薛老板说,前两年,各地扶贫攻坚如火如荼,“扶贫砖”的订单源源不断,各砖厂都扩大了规模。现在扶贫工作收尾,订单骤减,转眼供大于求,工人自然留不住了。

“这些人在家里啥也不能干,还增加家庭负担。在工地上他们有了工作,还有人负责他们吃饭睡觉,其实也算公益了。”另一位承认自己“曾经接收过这样的工人,现在知道违法了”的砖厂负责人说。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曾经出现过“憨包”的砖厂老板,对这种非法用工多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因为这些砖厂很多采用外包制经营,即老板提供生产场地和设备,合作的包工头寻找工人组织生产。每月包工头按照工作量和老板结算工钱。“我们计件发钱,憨包们干得少,拿得也少。”薛老板解释。

“憨包”大多来源于“职业招募人”,他们游走在街头和砖厂,周转工人、赚取差价。

崔松旺两周没洗漱换衣,在驻马店街头捡垃圾、吃剩饭,装作智障人士,“顺利”被职业招募人带进了一个砖窑。工头让他跑了两圈,就“验货”完毕,不到十分钟,他被以500元的价格卖出。

他从知情人口得知了一条秘密的 “智障奴工交易链”:兼职“探货人”(商贩和客运司机)——职业招募人(无业人员和地痞)——包工头(黑工厂和黑砖窑)。窑厂之间相互认识,也会转借或出租智障奴工。

其中行话是:“料好了,就价格高点,料不好了,价格就低点。”料好就是人傻但干活很好,料坏就是人傻不能干,还讨要工资。当时每位智障工人每月能为工头赚到1500元,10个智障人一年就是18万元。

调查中崔松旺也发现,很多智障人士来到黑砖窑之后,智障更严重了,有的人原本没有精神障碍,因为在这里呆久了,也出现了精神失常。


云南当地一家砖厂工人在搬砖。 (刘雪妍摄

不过在叶亮家中,“大哥出走时精神状态如何”,在家中说法却莫衷一是。

叶文记得哥哥出走前“只是有点内向,智力和精神都正常,还是村里难得的大学生”。出走前,哥哥还会做蛋炒饭给她吃。

可在父母的记忆里,20年前,儿子就去精神疾病专科医院住过两次院,第一次是因为大专毕业工作分配受挫,3个月后他辞职回家务农,第二次则是在和妻子离婚以后。

现在,叶亮被当地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精神残疾(一级),家里人不清楚病情程度,只知道眼下的叶亮“病更重了”:不会做饭洗衣、不知道添减衣物,连饥饱也无法自我表达。

这种“裂变”,与福兴砖厂小卖部利张春兰夫妻见证的一切不谋而合:一个人在一段不为人知的时间里,精神状态发生了急剧直下的状况。而这种剧变是否真的可能?

为了侧面求证,记者找到了“让爱回家”工作室的发起人张世伟,他创办的民间公益机构通过“反向寻亲”,也就是帮助流浪者发出讯息寻找家人,在成立2年多的时间里帮助了3000多位流浪者回家。在他看来,流浪者在外遭遇极端封闭或者是强刺激的环境,精神状态迅速恶化绝非个案。

张世伟曾在联系一位有精神分裂症症状流浪者家属时,被指责为“诈骗犯”——因为几天前,这位流浪者还打电话给家中报平安,电话中听不出任何异常。

众人口中的“正常人”,究竟是如何进入这个交易链沦为劳工的?张世伟给记者介绍了一位逃脱者,在被骗去东莞黑砖窑做劳工十多年后,自己逃出来的湖北随州人王盼。

据王盼叔叔描述,2005年前后,20岁出头的侄子独自一人去深圳打工,身上的钱耗尽后工作依旧无着,就流浪去了东莞,在那里遇到一位称“3天就能挣一笔快钱”的工头,可跟着上车后他就被控制了,他们强迫他交出身份证,并将他送往了一个“像是大监狱的砖厂”。

王盼回忆:砖厂十多年里一直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砖厂2公里直径区域。自己和另外4人一个班头,有2名监工负责监视他们,一发现有谁要离开砖厂,就会挨打。和他一起被骗进工厂的人,不少中途就疯了、傻了,也有生病得不到医治很快就死的。王盼刚逃脱回家的那天,满身是抽打留下的血印子。

刚逃出的半年,因为身份证上的住址信息都还留在砖厂,王盼不敢回家,他躲进了山里,总怀疑“有砖厂的人要来杀他”,近乎崩溃,半年后精神才逐渐恢复。


回家的路

叶文记得,2019年5月29日从蒙自救助站把哥哥接回来时,才到村口,叶亮就低声念了句“回家了。”

于他而言,离家的这20年好像被偷走了——刚回家1个多月,他坚持说自己30岁,那是他离家出走时的年龄;看到墙上的家庭老照片、在村里遇到当年的同龄人,他能说出每一位人的名字和称谓,然而问起这20年遇到过什么人,他时而一言不发,时而胡言乱语。

1998年农历三月十五叶亮说自己想去十几里外的小姨家做客,在小姨家吃完午饭以后,叶亮再也没回来了。

“那天他穿了一件绿色的小外衣。”这是母亲最后的记忆。

“哥哥刚走丢时,我们根本没想过报警,就觉得他应该是在家里不开心,跑去哪里坐办公室了,过得还算体面。”两三年一直没有音讯,家里人开始托外出打工的亲戚四处打听;等到过了10年,一家人渐渐开始惶恐“人怕是找不回来了”,但因为时隔太久,更没有了报警、刊登寻人启事的心思。


叶亮被警方解救回家后,每天都在家门前看护家中的这些鸭子。 (刘雪妍摄)

叶亮现在白天总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对着家里的旱鸭子龇牙咧嘴。赶鸭子,成了他轻松的新工作。

叶文给他拿了几本儿子高中时的教材,叶亮每天会自觉找个时间把书端正平放在桌子上,翻开来看一看。叶文惊奇地发现哥哥依旧认识书中大部分汉字。

“花了那么多钱培养的大学生忽然丢了,20年后跑回来成了这样。日后,会不会成为弟弟妹妹们的负担?”这是丢失的亲人重逢刹那的痛哭流涕后,更长远的现实。

虽然偶有抱怨,但父亲依旧会淌泪:“也不求他有出息了,活着就好。”

“如果他一切都是正常的,怎么会不回家?”在叶文的理解里,能清楚说清家中地址的哥哥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遭遇了非人的虐待。

而以张世伟对接触过的上千名流浪者的观察,并不排除叶亮或许是陷入了一种 “习得性无助”。“有的人家庭住址就在嘴边,但就是不愿意主动寻求帮助回家。” 他说。

在200多公里外的砚山,尽管寻亲电话依旧每天不断,但能对上号的却不多。张恩敏常会建议寻亲的家属先不要着急赶来砚山,先在当地做一个DNA鉴定,因为这些流浪者的DNA都已经入库公安系统,随时可进行比对。

而在“让爱回家”东莞寮步镇负责人赖玉强的志愿经历中,“几乎有90%的流浪者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个人信息回家,但在见到家人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改变心意。”

他归纳过自己接触的长期流浪者的3种类型:不记得归途的失智者;连语言和社交功能都退化了的网瘾少年;还有一种则是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年轻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大学生,初入社会受挫后,没有勇气再和家人联系。“其实流浪者中并不是大部分都是残障人士,在我们救助的流浪者中,残疾人大约只占30%。”张世伟补充。

叶亮的出走尽管时隔遥远,也不外乎是第三种情况。

刚开始接触这些街头流浪者时,“让爱回家”只表示愿意帮助他们办身份证、找工作。直到获取信任后,才提出可以帮助他们重新和亲人获得联系,可最终愿意接受帮助回家的流浪者只占4成。

张恩敏时常也会遇到街上拒绝接受帮助的流浪者,却爱莫能助。“我们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不能主动寻找流浪者后,强行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张恩敏说。

“以后可以给每位失忆的流浪人员佩戴有定位功能的手环;并让所有流浪人员和失散家属都采血入库,成本不高,却能避免不少生离死别的故事。”张世伟曾设想过一些简单方法。

记者结束在叶亮家的采访后,叶文带着我们刚走出家门100多米,叶亮拿着叶文落在屋里的帽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接过帽子时,叶文笑着帮哥哥理了理衣服下摆。

之后的几分钟,她一直转头看着叶亮慢慢走回家,直到他消失在了门内。叶文说,自己害怕哥哥再一次的不辞而别。

(叶亮、叶文为化名)


栏目主编:宰飞 文字编辑:宰飞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雍凯 编辑邮箱:zaifei@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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