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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文庙:骨子里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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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林环 刘秀秀 武乾艺 2016-01-24 11:28
摘要:而今,依旧保留的每周日文庙旧书市场,仍可寻着这处文化地标的书香,也是这座城市骨子里的书香。

本周末是35年来同期的“最冷”,你还去文庙旧书市场吗?


——去。


我们跟访一个多月的文庙书市的买书人、卖书人,回答无一例外。


周日清晨,7时30分,待得文庙的棂星门一开,等候的人一拥而入。


所谓“棂星”,乃古代天文学之“文星”,寓意天下文人集学于此。庙学合一、传承儒学,这是作为古代各地最高学府的文庙; 歌咏大会、抗日呐喊,这是抗战期间作为上海旧城厢文化中心的文庙;占申城书刊批发市场将近九成份额,这是2013年文庙书刊交易市场搬迁之前的文庙……而今,依旧保留的每周日文庙旧书市场,仍可寻着这处文化地标的书香,也是这座城市骨子里的书香。


1元钱的门票即为进入文庙书市的通行证。递入1元,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从小小的售票口里递出。卖书的摊位费也不贵,稍贵些的廊檐下位子,80元一个。


淘书、卖书、阅读、交流,连陌生的买卖双方也会驻足为一桩新闻的是非辩得面红耳赤……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中心,这就像个商业气息浓厚都市里的奇特存在,可实际上,它一点也不违和。



淘书人,“有竞争但不龌龊”

 

从广东来沪出差的“80后”小詹7时30分不到就等在棂星门了。
  

他最喜欢的莫过于健身和读书,健身是一周5天,读书则是时时刻刻,“让自己的心灵安静那么一小刻,是多么惬意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来文庙。每去一个城市,必逛当地书市,到了上海,文庙自不会错过。小詹学经济出身,从事物流工作,兴趣是研究历史,最爱淘民国旧书,他这次在文庙寻得上世纪二十年代上海创办的几期《新月》杂志,可嫌数百元的开价高了,弃之。
  

回广东那天,小詹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3张他心目中的上海地标照:第一张是东方明珠;第二张,是他迷路中邂逅的一家实体书店+咖啡屋,店主也从文庙淘书;第三张,文庙。
  

淘旧书,有人出于爱好,也有人是为了营生。
  

沪上实体书店一些店主,是周日文庙旧书市场的常客。犀牛书店店主庄见果,专营旧书,在旧书圈里知名。他告诉记者,在文庙书市的淘书,大概占店里售书的30%,包括文学、历史、哲学、艺术。他每周日必去文庙,平均每次淘100册左右。
  

2007年,17岁的庄见果高中毕业后来沪打工,第一份工作就在位于莘庄的原犀牛书店。从那一年起,他开始去文庙淘书,最大的收获是买齐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上世纪70年代的鲁迅文集铜版头像单行本。
  

原犀牛书店关张后,阅读爱好者庄见果开了一家自己的犀牛书店。定位纯粹,不卖咖啡,只卖旧书。
  

读书、淘书、卖书就是他的日常。淘到特别钟爱的书,他会舍不得出售,而是自己收藏。他津津乐道一次与朋友在去文庙的路上谈及葡萄牙诗人佩索阿,不想当日就在书摊上淘到其诗集。还有一次,和书友同时相中一本外国文学名著,没抢到手,后来书友象征性让了两本小书,“挺好玩的,有竞争但不龌龊”。
  

抢书,在旧书市场算是一景。在豆瓣上广为人知的淘书人任齐,在一篇豆瓣日记里对抢书有过形象描述:“抢书是正经事!每当有书贩出摊,众书友便身随影动,瞬间转移到老板身边,围成一圈,虎视眈眈……缺口出现了!赶忙钻进去,掉在地上的书也有一大堆了,趁别人没反应过来,抓一本是一本啊!”
  

1982年出生的任齐藏书近万册。他与旧书圈的朋友们,线上聚在豆瓣分享,线下相约淘书。在淘友的评价中,面有粉刺、身材圆润的任齐“活泼烂漫,很得人缘,大有一种‘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之貌”。南京的老朋友来沪出差,他们相聚的方式也别出心裁:一起去文庙淘书。
  

淘书时,老是会有人从旁边伸着脖子想要挤到前边,刚一个侧身,好位置就很可能被占去。不过,庄见果告知,虽说是“抢书”,淘书人往往有都会遵守的规矩。一本书只要有人拿到手里了,任凭再喜欢也不能去争抢;当别人拿着自己的心仪之书与摊主讨价还价时,也不可动歪心眼出高价“挖墙脚”。
  

当然,文庙书市里还有更多限于点头之交的“书市交情”。
  

在陆家嘴一栋大厦里当保安的朱戈,喜欢读书,风雨无阻每周日必来。他自称从大学退学,只因对专业不感兴趣。在书市遇见面熟的淘友,他会驻足聊一会儿,评论刚淘到手的军事杂志,谈谈这两天的国际新闻。问其朋友姓甚名谁,他笑言:“这个还真不知道,虽然认识很久了,但只是在书市见面聊天,没想着要问姓名。”
  

也有淘书人自顾自打开一瓶黄酒,独酌,自称平生爱好仅二,一为诗书二为酒,边说边与新结识的淘友聊新文化运动的骁将,于是有人凑上说了句鲁迅先生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种透着泛黄书香的脉脉温情,许多人惦念,并以为消逝,却其实还留存于这座城市的黄金地段。

  

卖书人,高声朗诵诗歌

 

当淘书人在两本同名不同版本的书之间纠结时,毛先生直指其中一本“不好”。有人玩笑问他,怎么能说自己卖的书不好?他坦言,不好就是不好,我不能骗人。
  

为藏书寻得一位有缘的新主人,是文庙书市不少卖书人的说辞。不同于一般的商品交易,却也与市场规律不相悖。
  

40岁的毛,戴金丝眼镜,看着有学者范儿,但他直言不太爱看书。他出售的书以文学名著为主,不管薄厚,统一定价:每本10元。《红与黑》《十日谈》《巴黎圣母院》 ……用塑料包装袋套起来,品相尚可。他说,都是自己的藏书,是无奈出售的宝贝,“还价就不卖,无所谓”。
  

他还爱收集各种杂志的创刊号,平时也常逛书市,每遇创刊号必买。他劝顾客如果家有空间就多囤些书,尤其是第一版的书,永不贬值。现在,他卖的创刊号杂志也是10元一本,说是不图赚钱,只是家里实在放不下了。
  

上海的天气总是阴雨潮湿居多,摊主们应对惯了,不少人都将好书用透明塑料袋包起来,不那么珍视的书才散落摆着,毕竟上头还有一把大伞,雨是淋不到的。
  

从文庙的棂星门进来,越过一片空地,再穿过大成门,就到了旧书市场。青砖乌瓦,好不热闹。从7时30分到16时,书摊从东庑到西庑南北列了6排,大成门廊檐下还有一排书摊,各色的旧连环画是交易的主力军。
  

51岁的老周,他的职业,用惯常的话来形容是“收废品的”。他平时将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收废品,周日将回收到的书籍、照片、徽章等运到文庙摆摊出售。从2011年起,做了将近5年。2016年,他说要租两个摊位,实现“常态化经营”。
  

老周常和淘书人聊得不亦乐乎,正聊天时,即便有新顾客问价,他也就是扫一眼,报个价格,继续刚才的聊天,不推销、不介绍、不揽客。较之招呼生意,他更喜欢和淘书人探讨问题,有时就一则新闻的是非曲直,他也认真俨然辩论赛。
  

他反复对记者说,我对钱不在意,赚的钱只要能养活自己、能让我开心就行了。谈话中,老周少有间断,从新闻时事到人生感悟,滔滔不绝。
  

他忆起刚踏入这行时的经历:曾虚心向一位从事收藏多年的先生请教,请其到家中鉴赏自己收集的物件,先生在看到一封李芾甘的亲笔信时,假作喜欢信件本身,几百元钱买走,很久以后他方知李芾甘便是巴金,而那封信,价值远不止几百元。老周说,自己的这个“笑话”使他“对人的认识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2012年,上海的一本城市资讯类英文期刊采访老周,载了一篇题为《捡垃圾的单身汉》的报道。老周珍藏杂志,还找了小区一位英语教师把文章翻译为中文。文章的末尾写了老周的希望,希望能鼓励人们自由快乐地从事废品回收工作,因为“这是值得尊敬的职业”。
  

“虽然我年过半百,但我澎湃的生命像火一样燃烧。”老周的遣词造句也挺特别,他相信,即使和年轻人在一起他也不会显得衰老。他还能熟练地背诵鲁迅的若干文章,在书摊间的空地上,一边背诵一边手舞足蹈,激情四射,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投以注目礼。
  

这一幕,似乎也只有在这里,才不显得离奇突兀。
  

在文庙,还有摊主在卖书间歇高声朗诵诗歌,将自己的小书摊命名为“狄兰·托马斯书店”,借了一位英国诗人的名字。
  

“不同流俗”,是淘书人任齐对这位摊主的评价。

  

虽已作别最好的年头

 

大成殿前的广场上,一尊孔子雕像仿佛注视着旧书市场。而这里的大部分书,素日的销售途径便是孔夫子旧书网。正是一个穿越时空的巧合。
  

旧书圈的人皆知号称“全球最大中文旧书网站”的孔夫子旧书网,习惯称其为“孔网”。
  

文庙摊主张延,给记者发来的第一条微信是自己孔网上书店的链接,“有需要的书可优惠”。从事二手书交易十余年的他,除周末在文庙出摊,其余时间则专心打理孔网上的店。每月总收入中,网上书店占到将近一半。
  

电子商务是大势所趋,正如多数实体书店也会兼营网店。
  

“山水书局,一家干净明亮的书店”,这是庄见果在孔网上对自己书店的自我介绍。营业额方面,据他介绍,网店与实体店犀牛书店相当。
 

被媒体称为“文庙旧书摊首位网络达人”的王新宇,如今在孔网上的书店以经营碑拓为主,初始经营的线装书占小部分。他说,主要还是依靠网店来维持生计,“如果不是网店的支撑,可能实体店也生存不下去”。
  

张延亲见邻近摊位收购的一套上世纪40年代精装版的《毛泽东选集》,卖出了近5万元的高价。他说,如若不是先在孔网上询价,摊主并不知道这套书如此值钱。而平时收来的旧书,价格拿不准时他也会先去孔网上查。
  

文庙的旧书市场,除了上海的爱书人和书商,还吸引了不少江苏、安徽的书贩前来购书,而这些书最终多又流向孔网。在旧书的整个交易链中,网络无疑是重要一环。
  

但保安朱戈说,相较于网上买书,他更喜欢去文庙寻书的感觉。可以拿起书来端详,可以触摸,可以用嗅觉感受历史的气息。
  

这些年,虽然眼见书市有衰落之势,但朱戈依然坚信网络无法承载书市的太多情感。
  

2013年7月,文庙的书刊交易市场整体搬迁至大宁,那里有更完备的硬件配套,能整体提升上海书刊交易市场的经营规模和品质。每周日的文庙旧书市场保留至今。自2002年起随哥哥在文庙卖旧书的张延,记得当年周日的熙熙攘攘。250个摊位,仍供不应求;如今百余摊位,买书者也大大减少。
  

诚然,文庙书市已作别最好的年头,但在日益繁盛的出版市场,每年下架的无数旧书需要安放,爱书人对泛黄书香的情怀也需安放。
  

这就是我们走访、探讨、记录的缘故。作为一个动人的文化意象,我们希望,它不止与往事和当下相关,更与未来有关。
  

未来会怎样?庄见果充满期待:“随着国民阅读习惯的回归以及古籍、二手书文化的普及,会有更多人进入这个市场。届时,对古旧书店从业者的要求也会更高,行业会细分,术业有专攻。也许到那时就很难捡漏,但这也意味着古旧书价值的普及,行业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的时期。”
  

文庙之行后,小詹诗兴大发。翌日,一首七言绝句《观书山》发至我们微信。他说,这描绘的是海上文庙的书山盛景。
  

问他下次来上海出差时还会不会来文庙淘书,他答:“必须来。”

 

(本文来自解放日报。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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