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一年中的大节，家家户户都十分重视，除了忙于掸尘、添衣、购物等，剩下的就是“吃”了。20世纪70年代，食品还处在计划供应阶段，要解决春节期间招待客人及一大家子几天的吃喝，家庭主妇的重要性就显露出来了。

母亲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女人，每年春节那几天，除了动足脑筋备好宁波人传统的菜肴外，还会想尽办法或急中生智烧几样新的美味小菜，让我们尝鲜。几年下来，日积月累似亦形成了一份母亲的春节菜单，成了那时我们脑海中美味菜肴的标本。

父母都是宁波人，母亲平时烧的家常菜以甬邦为主，春节里的“创新”菜也离不开浙江菜系的范围。

曾让我们印象深刻的芋头烧乌贼，是母亲在偶然中烧出来的。那年春节前，老家的舅舅托人捎来几只奉化芋头，舟山表姨夫的渔船送货到水产公司，特意在小年夜晚上送来几只新鲜乌贼。母亲暗喜，但她不动声色地对我说，我要烧一只外婆的拿手菜给你们吃。

年夜饭开始后，冷盘吃得差不多时，母亲将芋头烧乌贼端了上来，笑吟吟地让我们尝尝看。我一筷夹了块芋头塞进嘴里，外脆内粉的芋头全是乌贼的鲜香味。不禁说好吃！三姐把一块乌贼放在嘴里，问母亲，这乌贼怎与平时吃的不一样，有一股特殊的清香？母亲道这就是奉化芋头的香味。

母亲告诉我们，这是外婆传给她的，这道菜要求乌贼与芋头都必须是新鲜的，否则烧不出这股清香鲜味来。芋头放油锅炸后待用，乌贼用酱油红烧起锅前，放入芋头，略一翻锅，就可盛盘。原则是乌贼不能烤老了，芋头要炸得适中。这是以前船上人家的家常菜，又下饭又管饱。

有时候，母亲的“创新”菜，是在无奈中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那年好像是大年初三，计划中的客人基本都接待过了，中午突然临时来了拨客人。母亲一头扎进厨房，忙得晕头转向。宁波人春节待客水笋烧肉是不能少的，但她掀开大砂锅，已只见水笋不见肉了。她又拿出菜橱里的一只搪瓷烧锅，幸好里面还留有几排黄澄澄的俗称元宝的蛋饺。她一拍脑袋，叫到有了！只见她从大砂锅中捞出一些水笋，放进一只小砂锅里，舀了些肉汁进去，然后铺上两层蛋饺，放在炉上一煮，顿时香味四溢。蛋饺的香味混合着笋的香味，引得我们垂涎不已。我不禁掀开盖子一看，只见暗红色油亮的水笋上，水汽在黄澄澄的蛋饺表面跳跃，香气直冲而来。这道被母亲命名为水笋煨元宝的菜，送上桌后，被一抢而光，客人们都说是春节里吃过的最好菜肴之一。

还有些菜，是母亲根据接待客人的特点研制出来的。有一年春节，宁波老家的姨外婆来上海做客，她是长年吃素的。老人家一到我家就对母亲说，阿苏（母亲小名），我糯食没吃爽，侬多弄点糯食给我吃吃。母亲想圆子、年糕这些常规糯食她在老家吃得多了，于是在猪油皮子（用糯米粉放在猪油里炸的一种小饼子）上动起了脑筋。母亲煎了几只荷包蛋，将它们放在水里煮软待用，又将糯米粉捏成一只只小饼子，放猪油里炸熟，再加上糖水后炒干，随即将荷包蛋铺在小饼子上，趁热端给老人家品尝。老人家一口气吃了好几只小饼子，又夹了只荷包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这才回过神来问母亲，阿苏，这是点心还是菜啊？母亲答道，侬不要管是什么，好吃伐？小脚老太连声道，好吃！好吃！在乡下从来没吃过。母亲说这是菜点呀！老人家搂着母亲乐了。

这些只是母亲春节菜单中的“冰山一角”，那菜单上还有许多吊人胃口的菜。那时，在千千万万家庭中，有无数像母亲一样勤劳智慧的主妇与丰富有创意的春节菜单，让大家度过了欢乐体面的节日。

本文配图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