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画与滴雨
我们先从作画方式说起,如果你不熟悉波洛克的名字,或许见过他的画:
即便你见过他的画,或许你也无法区分他和米罗、康定斯基的画:
看起来都像是随机乱涂,但若要最快识别出波洛克的画,那么去找画面最“脏”、线条最“乱”、“差”到仿佛是把颜料倒在画布上的作品,就一定是波洛克的。事实上,他的画笔从未接触过画布,颜料都像雨滴一般落到画布上,因而被称为Drip Painting——滴画。
用这种方式作画,岂不是在随机洒颜料玩儿?艺术评论家认为波洛克的创作有别于杂乱无章的涂鸦之作,它的画面虽然看似随机,但线条和色彩总是蕴藏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
这种特殊的吸引力来自哪里?《Physics Today》杂志上刊登了波士顿学院物理系副教授A.Herczyński和艺术史教授C.Cernuschi等人共同撰写的跨学科论文,首次从流体力学的角度分析了波洛克的滴画。文章认为让颜料在重力作用下滴流到铺在地板的画布上,是不自觉地放弃了一部分创作权力,波洛克让自然现象参与到作画过程中,使得“流体力学”成为他画作的共同创作者。
可以说,波洛克的“滴画”是借助了“自然之力”,又蕴藏了大自然的“随机之美”。下面这幅摄影作品的名称就是《杰克森·波洛克的灵魂》。与其说照片中雨打窗前的形态和波洛克的作品非常相似,不如说波洛克的作画方式是源于自然,让创作过程成为了艺术的一部分。
《杰克森·波洛克的灵魂》(The Soul of Jackson Pollock. Polly Nance. PhotoShop digital photograph.)
随机与随意
了解了波洛克的作画方式,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惊叹,非得追问这样作画的意义何在?那么我只好先出个艺术鉴赏的题目考考你。
比较下面两幅画,你觉得哪一幅会卖得更好?
如果你觉得第一幅画得好,那么恭喜你,你错过了波洛克价值上亿的画作《秋天的韵律》,而选择了计算机程序做的一幅随机图案。如果你觉得也是醉了,那么你真的和第一幅画有缘分,因为这个计算机程序就是模拟醉汉行走的Random Walk,并在随机行走的轨迹上留下了随机的颜色。
而《秋天的韵律》在看似随机的背后还隐藏着画家的构图和构思,如果看一看下面这幅秋景,你或许能够理解画家灵感的来源。
这两幅画作的差别,就在于“随机”和“随意”的差别,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随机”就是“随着机遇”,有一种看老天眼色,无法预测,更无法做主的意思;而“随意”就是“随着我的意念”,既有自己做主、彰显独特的主观意念,也有肆意挥洒、返璞归真的潜意识。当代艺术的先驱们,就是以突破传统的限制,来展示艺术的丰富可能。
这种“随意”的作画理念,“鼻祖”还是国画中的写意,只不过近代西方艺术,更偏向于“潜意识”和抽象部分。吴冠中先生学贯中西,让中国的水墨更有遐想的空间,他的《春如线》尽管画面随机,但仔细品味,这不正是江南的春景吗?秋天的韵律和春天的风味,不在于某一单独的景致,而是画家意识中的线条和颜色。
艺术与美术
欣赏当代艺术,绕不开随机的画面和随意的画家。如果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数学上的随机性(Randomness)等价于不可压缩性(Incompressibility),随机就意味着丰富多彩。
纵观艺术史,17、18世纪的西方画派可以压缩成3、4个,但是20世纪的画派却达到50个之多,到了21世纪初,甚至可以说每一个当代艺术家的画风都是彼此独立的,艺术本身的随机性和丰富性已经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这种变化,从一个词的微妙变化上也能窥知一二。我们中学时经常被语数外老师占用的课程,叫“美术”;现在的小孩课外报班学习的,叫“艺术”;上海早期的画馆有上海“美术”馆、外滩“美术”馆,新落成的有中华“艺术”宫、当代“艺术”馆。尽管它们都是同一个英文单词Art的翻译,但“艺术”的内涵似乎更为丰富也更接近原意。
不知不觉中,中国的新生代已经逐渐放弃了对绘画必须“美”的执念,在对下一代的培养中也开始注重创造力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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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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