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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英给我的六封信——怀念“一息尚存不落征帆”的甜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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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张昌华 2020-12-14 12:15
摘要:今晨听闻宗英大姐去世,特别难过。我昨天在家用大红纸为她写了新年祝福,准备20日付邮的,如今欲寄无从寄了。强忍悲痛,我把正在编纂的信笺中宗英大姐给我的几封信挑选出来,重温她的热情和机敏以及文中不时冒出的金句,以示纪念。

第一封1994-9-16

昌华同志:

翻箱倒柜掏阁楼才找到冯老(冯亦代,编者注)家的笔砚。扎闹猛凑开学去文具店里买来宣纸和元书纸,试写书名。冯老十二年没碰过毛笔,而我又没临帖的基本功,写来写去都不灵光。他说明天再写,我认为大礼拜的儿来孙归未必有摊纸墨的地方,就自做主把一堆破字寄给你。我相信美编同志总有眼力找出有个性又不露“怯”的字来拼凑制版,若一人挑一个字排也挺有趣。剽悍的是我的,隽秀的是他的。反正两三月内难成正果。先这么靠美编大人提携勉为其难地拼选吧。

除非有神来之笔冒出来,就算是交卷了。望你月饼节快乐。

黄宗英

一九九四年九月十六日

我们脸皮太厚决定重写。亦代


黄宗英在北京寓所

第二封2002-2-28

昌华兄:

亦代已进医院快三个月了。我也病了。本来,我俩对别人怎么写我们都不参加意见,此刻,也只改了我在西藏病倒的事,是因为宗洛弟误写了。宗洛把当时组织上商量的打算当事实了。结尾关于儿女,请改一下,因为每次发病全是靠儿孙们啊!

结句对我分量太重。我已经有三年不动笔了,也请你改一下吧。谢谢。头晕,住笔。再谢。

宗英

二〇〇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第三封2011冬至后

昌华贤弟:

来信及《百家湖》月刊都陆续收到,已经出到一百三十期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邀我写文章?不过,还好。我的故乡浙江瑞安,将建一幢三层大厦,筑瑞安黄氏祠堂,一定要我写个详尽的自传。不写是说不过去的,那么屈就:一稿两投吧。你别催我。我正在读两本好书,放不下手。

《百家湖》题材多样,内容丰富,编排得当,是本好杂志。惜字体太小了,看着有些废眼。我是二百多度老花,可不戴眼镜看报,看你们的杂志却非戴老花镜不可了。

此番用的纪念封,你收好备用,待有人为我寄挂号信时,我将寄给你一份我的纪念邮票。我不太相信医院里的小信箱。匆匆不赘

我要看书啦。

宗英 冬至后


2015年黄宗英在华东医院

第四封2011-11-24

昌华好友:

今日(十一月二十四日)总算草草写了一篇自己的《命运断想》。是在我的硬壳笔记本上随想随写的。写了约有两万多字吧。许多人名地名都记不起来了。幸亏今年写了,明年后年大脑更加蜕化了。我还得把草稿誊改写到稿纸上,再寄给你。就是照片有点麻烦,我们家,是经过江青毁灭性抄家的,一些带字的纸和照片都没给留下。陆续有朋友给我找来一些照片,又都被人出书给取走了。我重点写了赵丹。你试着邮购二〇一〇年刘澍著命运交响曲《赵丹传》。我买了三册都被人拿走了。照片最全,因为刘澍是中国电影艺术资料馆的研究人员。你买一本吧。实在买不着,我再想办法……我已经不知要跟你说什么了。累了,打住。

宗英 傍晚

我把我的纪念封和信寄到那里了,你收到否,盼告。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黄宗英赠作者的纪念邮票

第五封2011-12-30

昌华贤弟: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五。

我在给您选书画。我看到《百家湖》杂志上印的书画还是很有韵味的。我希望你多用几张阿丹的书画。毕竟这是他的第二次艺术青春。其五十五页、六十一页(《赵丹画册。编者》)是他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习作,时年虚岁十五岁,实足年龄只有十四岁。有老师的批语、学名赵凤翱,到拍电影改名赵丹。我因为看到你们杂志上红色很鲜艳,所以老找有红色的。其实你们是行家,你们自己选吧。

另外,担心书画页上有的字不清,兹将重要的写在下面:

大起大落有奇福,十年囹圄发尚乌,酸甜苦辣极变化,地狱天堂索艺珠。

好啦,制好版后,恳请将画册寄还给我。我手里一册也没有了,都送光了。不情之请,乞谅之。

好啦,我的字写不好啦!

我很认真,我是把“断想”当做绝笔的。

你们的宗英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三十日下午

可能画册先到。每星期六有一位周义同志义务为我服务。我想还是寄到编辑部,担心你会不在家。

第六封2012芒种后一日

昌华贤弟:

你让我题字的信早收到了。但我有发虚汗的毛病,听电话铃响,我一身虚汗;有病友来到我床前说话,我一身虚汗;吃一顿饭,浑身汗透……我只好把你给我的八张卡纸,夹在一本书里,呆坐着看CCTV-11的戏曲。前天,我觉得手不湿了,就找那八张卡纸;我把床边小桌上的书册,一册一册查看,没有,怎么也没有,又急我汗透。今天,我只好决定先用我仅有的可冒充的卡纸,为你写了,在膝盖上写的,很不像话,也算勉强完成任务了吧。候某一天,突然发现你给我的卡纸,我再写一遍吧。

匆匆寄你,收到时,请给我一手机短信。医院门口的小邮箱,使我不放心。祝

如意

宗英 芒种后一日


2015年黄宗英在华东医院

作者说明:

黄宗英我接触较晚,是在她与亦代结合之后,但我与她的联系迄今已二十六年从未中断。亦代过世后,她便回到上海,长期卧病在华东医院十数年了。我很喜欢宗英的文字,她是“我手写我心”,写作时不讲究什么主谓宾定状补,往往不按常理出牌,猛然冒出一句警句来。二〇〇二年的那封信所言“结句对我分量太重”,是指我写她的某篇文章,说她有一枝如椽的笔,她认为过誉了,要我改一下。

我与宗英过从密切是二〇一〇年后,我到民刊《百家湖》工作,拉她为杂志写稿,以壮声威。蒙她不弃,对我们这份小小的民刊还颇垂青。二〇一一年岁末,她忽然用挂号给我寄来两万余字的自传《命运断想》,我一口气读完,为她多舛的命途叹喟不已。那稿子是她在病榻旁,用硬壳本子伏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完成的。据她语我,是应浙江瑞安黄氏宗祠而写,原稿被祠堂索去,唯一一份复印件寄我,让我做她的第一读者。她的信任,令我感动。因她写作时手边无资料可查,全凭记忆写就,时间、地点、人物,难免有些出入,我就到图书馆查资料,帮她纠误。最后我为该稿做了全本、节本两个版本。节本在《百家湖》上连载。一年后我将该文全本,介绍给青岛报业集团臧杰先生,由《闲话》发表。

二〇一一年我到医院看她,她在我册页上题词:“一息尚存,不落征帆。”次年我再去看她时,她把赵丹的诗“大起大落有奇福,两度囹圄发尚乌。酸甜苦辣极变化,地狱天堂索艺珠”写给我做纪念。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许云倩 题图来源:本文照片由作者拍摄,题图为纪念邮票上的黄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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