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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了更多郑云龙阿云嘎,中国原创音乐剧离爆款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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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吴桐 2020-12-11 06:13
摘要:亚洲演艺之都的土壤上,一群年轻人正在孵一颗音乐剧的蛋。

排练结束,胡芳洲还很兴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12点,地铁停运,只能点开打车软件,终点定位南翔。路途遥远,排练费不抵打车费,是他过去两周时常面临的窘境。他满脸胡茬,咧嘴一笑:“干这事儿也不是为了赚钱。”

胡芳洲从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半路出家成了音乐剧演员。不到30岁的年纪,却要在音乐剧《南墙计划》里演50多岁的曲艺人张忠礼。难的是,他不仅要扮老,还要唱好北京小曲、太平歌词。

《南墙计划》排练现场

因为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北京小曲《探清水河》火了。1996年出生的孙浩程,萌生了把它改编成音乐剧的想法。今年,他第二次把《南墙计划》剧本投给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从147部征集作品中脱颖而出。两轮遴选和数月打磨之后,12月13日,《南墙计划》将和《两个人的城》《无法访问》《你在哪里?》三部作品一起,在上剧场面对200个观众和业内人士的检验,入场券早已被一抢而空。

近年来,国内音乐剧市场快速发展,但仍然缺少原创“爆款”。正在打造亚洲演艺之都的上海,两年前诞生了“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比起引进和版权落地,原创音乐剧生产周期更长、风险更大,但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副总经理、孵化计划发起人费元洪认为,中国音乐剧的未来还是要靠原创。“孵化计划”的初衷是将创作者、业内人、观众在同一平台连接,汇聚行业资源,衔接市场需求,用好的土壤、好的机制孵化作品、培养人才。

孙浩程投进孵化计划的首部作品《南唐后主》,经过两年孵化已完成市场对接,投入正式制作,计划明年首演。孙浩程说:“虽然依然很穷,但这两年我经历了从未有过的飞速成长。”

有了明星,还缺啥

音乐剧演员胡芳洲扮演50多岁的曲艺人

排练厅里的胡芳洲,被大家喊作“老胡”。今年9月上演原创音乐剧《蛋壳里的心跳》里,《南墙计划》中的曲目《这个冬天》提前亮相,“老胡”一开口,独特的“京韵布鲁斯”味,曾把观众听哭。

误打误撞走上舞台,胡芳洲先是演话剧,后来慢慢踏进音乐剧的门槛。一开始路并不好走,2016年,一场小剧场音乐剧,他曾遭遇台上5个演员,台下7个观众的尴尬场景。“作为职业演员你只能不去看台下,硬着头皮继续情绪高涨地演。但谢幕之后觉得特别凄凉,下一场不想再演了。”

《两个人的城》排练现场

隔壁排练厅《两个人的城》剧组的演员徐泽辉,比胡芳洲幸运。1997年出生,去年刚从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剧表演专业毕业,已经出演过《帅小伙的蔬果店》《悟空》等多部音乐剧。排完《两个人的城》,晚上7点,他还得赶往音乐剧《春之觉醒》剧组接着排。“我的学长学姐们,只有最优秀的才能成音乐剧演员。我们这一代的确赶上了音乐剧的好时代。”

要说这两年音乐剧真正火起来的原因,徐泽辉觉得绕不开综艺节目《声入人心》。2017年胡芳洲曾和音乐剧演员郑云龙一起演过《变身怪医》,那时候因为票房不好还被砍过场次。《声入人心》播出之后,郑云龙大火,徐泽辉再跟他演《摇滚年代》,场场爆满。“站在舞台上有一种音乐剧演员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据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统计,音乐剧市场的消费数据增速在11项演出类型中排于首位:2019年全市专业音乐剧场演出752场,同比增长41.1%;迎来观众72万人次,增长48.4%;剧场票房收入1.4亿元。越来越多人看到了音乐剧行业的潜力,更多资本和人才涌入,原创音乐剧也越来越多。

首届“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作品《对不起,我忘了》

虽然今年因为疫情,演艺行业停摆多时,但剧场恢复后音乐剧市场很快回温。海外大戏无法进入本土市场,原创作品也迎来发展的机遇。于毅主演的原创音乐剧《灵魂摆渡之永生》刚在文化广场演过,阿云嘎主演的《在远方》计划下月来沪。

几位流量明星,能不能撑起中国音乐剧的未来?孵化计划导师、曾为陈可辛歌舞片《如果·爱》作曲的金培达有些怀疑。“明星剧常有AB组演员,开票后A组明星场次总是光速秒杀,B组无人问津。很显然观众不是为了戏来的,这对音乐剧的健康和长远发展绝不是单纯的好事。”明星离开了,戏还能演下去吗?过于依赖明星效应,还会有人踏踏实实做原创吗?

金培达举例,2017年美国托尼奖的最大赢家《致埃文·汉森》,音乐剧前后创作时间长达十年。“国内许多作品都是先有了导演,有了投资,再去组建团队。但百老汇很多作品都是先有了很成熟的词曲,然后再慢慢找合适的编剧、导演、投资,这和孵化计划很像。都说华语原创音乐剧缺一部经典,但经典不能一蹴而就。种一颗种子就等它慢慢发芽,如果真能成经典,挡也挡不住。”

出发后,谁来踩刹车

孵化计划导师樊冲在指导《无法访问》排练

半个多月前第一天排练,孵化计划导师、导演樊冲就决定给音乐剧《无法访问》剧组放假三天。排练时间只有三周,一下砍掉三天,大家多少有点急。但樊冲心意已决:“文本起承转合、矛盾冲突没理顺,谋杀案没做到环环相扣,压垮主人公的最后一根稻草没出现,必须改。”

《你在哪里?》导演胡晓庆总在提问:这句话为什么要这么说?这首歌放在这里有没有必要?《你在哪里?》脱胎于“90后”编剧姚依然外婆患阿尔兹海默症走失的真实故事,胡晓庆觉得很真挚、很现实,但对如何厘清人物关系有新的想法。排练一周后,改动很大,12首歌曲砍掉了2首,让情感表达更紧凑。

在“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也不都是导师和导演说了算。“90后”“95后”创作者们并不习惯于听信权威。《南墙计划》排练过程中,孙浩程经常和导师刘亮佐商量,听取意见,但最后究竟怎么改,还是他自己拍板。

孙浩程6岁开始学京剧,“嗓子好,演出多,拿了不少奖”,被捧惯了,心高气傲。考进上戏后,他迷上了小剧场实验戏剧,当过导演做过编剧。《南墙计划》之前,他就曾凭借《南唐后主》入围首届孵化计划,面对比自己资深的编剧、导演,常常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指指点点。

两年,两部作品的孵化过程,也是孙浩程自己破土而出的过程。和导师、评审、观众的沟通,让他看到自己有许多想法“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首届“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作品《生死签》

樊冲是第二年担任孵化计划导师,电影《驴得水》主题曲《我要你》就出自他手,除此之外,他还自编自导过《狂奔的拖鞋》《我AI你》等多部音乐剧 。“我觉得‘华语原创音乐剧孵化计划’最好的地方就是它的机制,有导师对你说‘不’,剧本、音乐创作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各方检验,反复修改。现在有很多商业团队,出现问题没人喊停,没人踩刹车,大家客客气气出烂戏。”

虽然孵化计划的创作者都很年轻,但费元洪看中的,就是年轻人心无旁骛、不怕挫折的闯劲儿。“他们的创作梦想是接地气的,是有力量的,音乐剧行业推陈出新,需要更多年轻人的加入。”

不自知的文化共情

《无法访问》的编剧季小岚、作曲徒有琴都是“90后”。这部作品之所以打动樊冲,是因为这是音乐剧门类的稀缺题材。“我们看百老汇音乐剧,大都是阳光绚烂的,总有个美好结局。但《无法访问》带有谋杀、悬疑元素,它是批判现实主义的,直指网络暴力等社会问题。它的题材锋利,在风格上又无参照可言,挑战很大,空间也很大。”

导演胡晓庆指导《你在哪里?》排练

和《无法访问》一样,《你在哪里?》《两个人的城》也都是现实题材。《你在哪里?》以阿尔兹海默症为切口探讨代际关系。《两个人的城》更是直指与每个人都有关的现实——疫情。资深编剧赵潋第一次尝试音乐剧,写了一个援鄂护士和一个武汉出租车司机在武汉街头的相遇。赵潋说:“在这里大家心无杂念,每天关注的只有戏好不好看,我享受到了纯粹的创作快乐,重燃了创作热情。”

在胡晓庆看来,孵化计划的可贵之处在于:不拘一格降人才,公开公平,不问出处,只看创作。她当年从北大英语系毕业,曾在美国职业剧院工作5年,想当导演,只能再到中央戏剧学院回炉重造。“很高兴在孵化计划看到了各行各业有志于投身音乐剧的年轻人。”

一场工作坊排演,吸引了20多位年轻的音乐剧演员参演。原创音乐剧没有参照版本,演起来更难,而且原创戏艺术风险高,许多演员不愿轻易尝试。但胡芳洲觉得,还是演原创过瘾。“版权戏对表演的限制很多,有时候在舞台上走几步都是规定好的,像流水线上的工具。原创不一样,创作者给你一具骨骼,而演员要靠你的身体和声音,把血肉填满,你可以尽情发挥创造力。”

音乐剧演员徐泽辉

徐泽辉出演的《悟空》,明年将参与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音乐风格是年轻人喜欢的摇滚、嘻哈,更有传统文化、中国精神的内核。他相信,中国音乐剧的未来还是在原创。“演百老汇音乐剧《吉屋出租》,总觉得有一点文化隔阂,里面提到的‘波西米亚’,可能只成了一个符号。可是演《悟空》演《两个人的城》,是在演我们自己的故事。相信观众也会因此产生更深刻的共鸣。”

《南墙计划》最后的排练,一位演员弹着吉他突然哭了出来。孙浩程觉得,比起引进大戏和中文版音乐剧,植根中国文化、现实生活的原创音乐剧中,有一种“不自知的文化共情”。“《探清水河》为什么会火,就是因为这种文化共情。没听到之前,你无法想象你会被打动;一旦听见,一旦唱起,就会发现它在你的基因里。”


原创音乐剧《蛋壳里的心跳》感谢为原创音乐剧奔跑的人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张熠 图片编辑:项建英
题图:原创音乐剧《蛋壳里的心跳》
图片来源:上汽·上海文化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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