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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相当于搬走一座小城,那年我参与小陆家嘴1.7平方公里建设动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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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口述:张哲 整理:沈轶伦 2020-11-12 10:40
摘要:当一幢幢摩天大厦拔地而起时,一片片旧区同时在迅速消失。对陆家嘴开发公司来说,拆迁工作是另一出重头戏。小陆家嘴1.7平方公里范围内共迁走居民2万余户,企事业单位250多家。拆除旧建筑近百万平方米,动拆迁量占浦东新区的50%,相当于搬走一座小型城市。

1992年7月7日这天,我乘火车从北京到上海,下车后都没回父母家看一看,就直接跨进了陆家嘴金融贸易区开发公司的大门。我虽然在上海长大,但毕竟已离家整整十个年头了。当天我在公司看了规划方案,听了同事的情况介绍后,心潮起伏,那晚就住在了当时位于浦东大道的海运学院招待所。第二天公司给我在东方路峨山路下属劳动服务公司楼上,安排了一间简陋的空房,我就在那里住下了。

当时我已经在北京多个各部委有10年工作经验,从北京的中央机关到地方的一家企业,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转轨”。进公司初期,我分管房地产经营部和投资管理部,紧接着又分管规划开发部、城建分公司(动迁工作),并兼任了下属4家企业的董事长或总经理职务。面对专业性强、业务量超大的工作局面,一开始真的有很多知识盲区。我记得第一次听到“容积率”这个词语时脑子一片空白,但我也认准一条,不懂就学、就问。

为加快开发建设,公司的土地使用权转让多数是协议转让方式,但随着运作的不断规范和保证土地使用权转让的公开、公正、公平,我们又开始自己独立操作,按国际惯例进行公开招标。因缺乏经验,第一次流标了;我们很快组织了第二次招标,一举成功。为了力求规划设计的最优化,我协助总经理,将市场机制引入规划设计领域,通过国际性的咨询、竞争、招标,使规划更科学、合理、先进。我们不仅翻阅了大量国内外有关资料,而且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实地考察,不断吸取先进理念和经验。1994年底,我出差去韩国首都汉城,也就是现在的首尔。公务忙完后,仅剩半天空闲。韩方安排用车送我们去风景名胜地观光,我谢绝了——我和同伴转而去“挤”汉城的地铁。因为,当时上海还没有地铁,但第一条线——地铁一号线快要通车了,我惦念着地铁二号线陆家嘴车站的规划。

今天上海地铁四通八达,年轻人可能已经很难想象,那时候,地铁对城市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我们没有概念,就想着要到有地铁的城市实地感受一下。

俯瞰即将大变样的陆家嘴(20世纪90年代)

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环球金融中心项目谈判。在中外双方就原则问题达成一致后,我们接到日方森公司代表大岛先生电话,他们准备来上海签意向协议了。我和经营部经理朱履坤、翻译寿慧丽在船舶大厦三楼和大岛先生见面,没想到大岛先生竟然提出了三个问题并希望我们当场回答:

1、上海房地产开发至今已建有多少面积的办公楼,陆家嘴区域将有多少?2、现有的办公楼中有多少是一流的?3、上海办公楼出租率为多少,森大厦在浦东建办公楼会有客户租用吗?

因为我们前期已对这些问题进行过调研,我当即回答大岛先生:

1、上海还处在发展初期,办公楼数量很少,总面积不足200万平方米;2、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上海还没有甲级写字楼即一流的办公楼;3、甲级写字楼需求量很大,但目前无法满足客户需求,森大厦的办公楼建好后将会缓解供不应求的矛盾。

一星期后,大岛先生又回到上海。他直言,我们已就你回答的三个问题做了市场调查,你的答复就是上海的现状。我们可以签订意向协议了。随即对整个土地转让合同条款展开细节讨论,日方派出以吉村先生为代表的团队,我们这边由经营部朱履坤经理领队。双方几乎一字一句进行意见交换,差不多15分钟解决一个条款。而我则在他们无法解决的难点集中后出面,推进谈判进程。协议正式签订后,我国对关于外资建设的出租和自用项目进口设备免关税政策做了调整,为此,我们以诚实守信的态度积极到国家计委和财政部进行沟通协调,让环球金融中心继续享受免关税政策。后来听吉村先生说,大楼建设进口设备免关税,让他们足足节约了两亿美元。记得当时日方坚持要把如果银行贷款融资不能落实,他们将退回土地放弃建设这一条写进协议中。我告诉对方,银行不放款有多种原因,其中有企业的自身问题,不能一概而论,条款中写入日方的要求,不符合市场规则和国际惯例。最后,日方接受了我们的意见,放弃了这一要求。

今天环球金融中心在陆家嘴的丰姿,完全是当年方方面面共同努力促成和打造的。有时任市长徐匡迪给森稔先生亲笔信,有时任新区管委会主任赵启正与森稔先生的一次次见面,有时任公司总经理王安德与森稔先生在原则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还有经营部团队艰难地谈判和规划开发部配合提供规划数据、完成土地勘场定界及协调动迁公司将地块清场……用日方谈判代表、也是后来环球金融中心总经理的吉村先生的话来表达,就是“陆家嘴公司”不亚于森公司打过交道的任何一家欧美大公司。

当一幢幢摩天大厦拔地而起时,一片片旧区同时在迅速消失。对陆家嘴开发公司来说,拆迁工作是另一出重头戏。小陆家嘴1.7平方公里范围内共迁走居民2万余户,企事业单位250多家。拆除旧建筑近百万平方米,动拆迁量占浦东新区的50%,相当于搬走一座小型城市。

陆家嘴曾经被动迁的大企业有:立新船厂、上海船厂、国棉十厂、上海新新机器厂、联合毛纺一、烟草机械厂、利华造纸厂、肠衣厂、黄浦区工人体育场(现在海关大厦位置)、黄浦区传染病医院(现中银大厦位置)、汽车零件厂(现船舶大厦位置)。公交汽车五场(现国家开发银行大厦位置)、浦东公园(现东方明珠位置)。唯一保留的是自来水厂。当时我们没有汽车,没有手机,出门工作有时还是骑自行车。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一点一点地完成规划批租地块上的全部动迁工作。

口述者张哲出席上海烟草工业机械厂搬迁仪式(1997年)

上海钢球厂搬迁时打出的标语:让我们笑着向陆家嘴告别(1995年)

央企立新船厂位于轮渡站南侧,占地40511平方米,将迁往三林北港以南区域。动迁前,厂领导希望我能参加并帮着向全厂职工作动员。去了以后才发现他们在一间很大的车间里临时搭了一个台。我毫无准备地就被推到台上去了。面对黑压压一大车间工人,我觉得有点紧张——会不会被工人们哄下台去啊?上台后我冷静地想到,浦东开发建设,每一个在浦东生活和工作的人都在参与,于是我告诉大家,今天要你们离开这个地方,不是被动迁走,而是让你们和我们一起参与陆家嘴的开发建设;今天和贵厂签的,不仅是动迁协议,还是我们共同开发建设陆家嘴的协议。

我建议大家开完会后,到厂门口拍照留影,几年后陆家嘴建成了,大家再一起来看看这块地变成什么样了,大家也都有了什么样变化和感受。说完以后,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工人们一个个拉着我和他们在厂门口合影。至今难以忘怀那些曾经为浦东开发作出奉献、依依不舍离开工厂的工人们!

立新船厂原址今昔

陆家嘴滨江今昔

陆家嘴金融中心区今昔

我父亲原先是上海市纺织局的干部。在我小时候,有时遇到他周末加班,会带我们到外滩他的办公室陪他。等他忙完后,他会带我们坐船到对面的陆家嘴玩。我记得当时那里就是一片滩涂,第一次在浦东公园游玩时,我还以为自己到了海边。

作为一名“50后”,我和同龄人一样,经历中国不平凡的历史阶段,有过11年高考制度停滞,于我个人则是4年务农、2次高考落榜的经历。我太明白机遇二字对国家、民族和个人命运的影响。而现在,就在我这一代人的岁月里见证陆家嘴从滩涂变成今天的风貌,我很自豪参与了一切相关工作。陆家嘴的昨天值得留恋,今天应该格外珍惜,明天必将更加美好。

(口述者曾担任上海陆家嘴金融贸易区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上海浦东发展(集团)有限公司总裁)

栏目主编:沈轶伦 文字编辑:沈轶伦
立新船厂搬迁时的标语:再见吧小陆家嘴,愿你明天更美好(1996年)。图片摄影:姚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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