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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格点牵记——回忆小辰光的“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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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顾建华 2020-06-19 14:22
摘要:隐隐传来丝丝回味

今朝格复兴中路,从思南路朝东一路过来,可以讲布满“吃局店”。当然,也并不仅仅局限于思南公馆一处,到SOHO复兴广场则又一次发力,然后,沿马当路一路上北,正式融入名满天下的新天地。可以讲,吃局五光十色应有尽有,老少咸宜男女通吃。

可那个年代的“法租界”同一地块叫闹中取静。所谓“闹”,只是专指仅隔几分钟路程的上海滩奢华地段——淮海中路而已。到此地,突然就声息全无了,有的是大片葱绿法式梧桐掩映之下的各式民宅。

倘使侬在瑞金二路一侧乘上一辆东向而行的“24路”无轨电车,会发现两个站点之间:重庆南路复兴公园站、马当路长城大戏院站,吃局店至多二家,而且从瑞金二路至重庆南路,几乎全程“白板”。总要过重庆南路,在重庆公寓、花园公寓之间才有一家二开间门面的西饼屋“秋林”,随后,过淡水路诸圣堂,在玉振里、东昇里之间是第二家吃局店:康乐邨,当年,也就一开间的模样吧。

不过,东昇里东首尚有一家炒货店,只是平素市面清淡,直要到冬春之交,生意才会日渐兴隆。诸如咸金豆、开花豆、兰花豆、油氽豆瓣、炒黄豆,以及长生果、香瓜子。对阿拉小朋友而言,基本不入法眼。记得包装也很简陋,就是一张一张裁成正方形的报纸,过秤后物事朝上一摊,老板娘双手左右一卷一拢,一只尖角包就已塞在你的手心里了。

我特别要讲一讲吃香瓜子,大概就是小八腊子辰光吃上瘾的。长大以后,就绝对不是一粒一粒嗑了,而是娴熟地一把一把随意塞入口中,然后,自在地做作业,一边壳儿一粒一粒从“万军之中”脱颖而出。这还不稀奇,它更为我日后“登堂入室”过吃西瓜子的瘾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顶顶让我瞠目结舌的是开春之后的剥豆。六、七只大木盆,浸满隔年陈蚕豆,六、七个山东大脚娘姨,一式大襟蓝布短打棉袄、一律玄色束脚管棉裤,人手小板凳一只,蹲坐木盆一侧,手口并用疾如闪电,就在这一动一咬之间,蚕豆白白肉一颗一颗变戏法一般“破土”而出,而蚕豆壳一歇歇工夫在脚半边已堆积成山。

相对而言,阿拉小囡眼睛里,康乐邨要弹眼多了——店面朝东一隅是一只马达震天响的二联大冰柜,两只沉甸甸的金属盖子此起彼落,传递出诱人的赤豆棒冰、橘子棒冰、盐水棒冰气息,一落式4分洋钿的交易,8分头是奶油小雪糕、1角2分是大雪糕……味道好极了!

靠紧格只冰柜是一排一排木制的简易汽水瓶格子,一格为一打计12瓶。然而,一格一格竖叠在一起:橘黄色的是2角头正广和橘子汽水,本白色的是柠檬汽水,1角3一瓶,呈咖啡色的是小朋友看着多“促气”的“沙司”——据说,当年的正广和这个品种是效仿外国的可乐,笑煞人,味道怪异到犹如过去一款专治暑毒的“沙药水”——难闻、难吃,当年居然索价1角4分。

然后,一条狭过道,康乐邨老板长袖衬衫,配西装背带裤,交关洋气,大腹便便刨花水擦满,通常就在此地招徕顾客和邻居隔壁。伊格西侧,是一只西式三门玻璃落地柜台。底下一格陈列着脆麻花、糖糕、油枣、米花糖,最高级是沙琪玛:用薄如蝉翼的糯米纸包裹。上面一格一式鸡蛋糕,有瓜仁大方、梅花蛋糕、蒸白蛋糕。蒸白蛋糕是我心仪的:软熟、松甜!再有便是面包了:一律“赤膊”,小圆形是午餐实心小面包,顶好吃是苏旦面包,8分一只。我和阿哥春游、秋游时,一般就是花1角6分买两只当中饭的。

台面上,则是好几个食品架子。记得其中一个是糖果架,它们都一大瓶一大瓶满满当当有序排列在铁架子里,瓶子广口长条形全透明,各式糖果清清爽爽依次供你选择。硬糖,高档一点是椰子糖、咸味白脱司各区,差一点,有1分一粒拌砂糖,上海人叫伊“乌龟糖”,有五颜六色滴溜滚圆的弹子糖,5分一包。通常阿拉关心的是软糖,花生牛轧糖,赞格,甜甜蜜蜜胡桃鸟结太妃,长悠悠枕头状非常饱满,一张糖纸头绿白格子醒目异常,是赞货。口感顶出色是1元8角一斤的益民幸福超级太妃,香气扑鼻入口,浓浓的可可味道。很遗憾,当年的小囡巧克力见都没见过,我印象当中,总要到初中,才刚刚见识个中滋味。

另一款集束货架,那是一瓶一瓶的饼干分门别类。有顶顶便宜3角一斤的快乐饼干,硬得咬都咬勿动。顶灵光的,是高桥食品厂8角6分一斤的杏元饼干:又甜又松、又香又脆,可惜,好货摆勿牢时常脱销,多的是苏打饼干和动物饼干。我小辰光吃得最多的应该是动物饼干:大拇指一般大小,一口一块,并且好玩,每块饼干就是一只动物的图案,供你去识别、摆弄、熟识——长知识喔!

蜜饯,在沪上可是雅俗共赏的。茶余饭后、假日佳节,抑或同仁聚会,朋友吉庆,桌上除却几盏香茗,几个果盆,九置盘内必有一角是蜜饯:福建产的,是拷扁橄榄,话梅务必要苏州采芝斋的,丁香山楂要来自京城来的。我特别欢喜酱芒果——肉头极薄的半只核爿上,香甜味竟然源源勿断经久不息,足足个把时辰好吃,绝对开胃生津醒脑。至于九制萝卜干、加应子、杨桃、糖莲心、糖花生、茯苓饼,相信在众多同道之中一定都会留下美好的回味吧?

淡水路朝东,除康乐邨之外,过马当路长城大戏院对面,永裕里贴隔壁还有一家腔调要好得多的中式食品店:老大房。二开间门面吧,因为身处电影院对面的闹猛地段,故货源、货色要高出康乐邨好几个档次。只记得几位阿姨、舅母和姆妈曾热衷去老大房买西瓜子。当年的西瓜籽,在上海可是个时尚的吃局。

20世纪50年代秋日的下半天,太阳西晒在3号里书房间里,通常,桂伯、彩伯、舅母、妈妈和外婆娘娘团坐在红木大理石小圆桌一边,桌面上人手一盖碗洞庭山碧螺春,玫瑰西瓜子、采芝斋松子粽子糖随意摊开着。伊拉全体有听勿听无线电台里徐云志高徒响档严雪亭的苏州弹词《十五贯》,不时更传来其绘声绘色在讲伊拉外滩人民银行保管库的“嬉话”。外婆一边一只手捏着把饰有鸟嘴的铜制磕瓜子轧钳,一边嘴角不时在抿、在嚼,一副悠闲的神情。嘀——呱,嘀——呱,不一歇工夫伊拉面前的桌边上,就是干干净净一摊瓜子壳。

大概是大人的影响,也许是吃香瓜籽的经历打底,打小我就会吃西瓜籽。一开始,有点像外国人吃老城隍庙的五香豆,有滋有味吃壳为主,往往壳和肉一道嚼碎、一道出来——腔调一塌糊涂!全靠当年上海夏季的当临西瓜,那时还不是红心解放瓜,更勿是8424,而是浙江湖州的马铃瓜——一种长腰形、黄瓤品种,特点除了吃口甜之外,瓜子特别大,3号里厢习惯把西瓜籽清水汰清爽,盛放在淘箩里太阳下头曝晒数天,然后积聚在广口玻璃瓶里盖紧,等入秋后积少成多自家炒来吃。夏去春来,年复一年,最终“玉成”我驾驭瓜子的本领!

小辰光的吃局,其实最扎劲的是长城大戏院门口众多小贩手里的物事。除了夏天几个小贩用木块敲击着套在头颈下面的木头箱子,里面是棉花毯包裹着的冷饮,引来众多小囡的“围猎”之外,入秋的良乡栗子,一式用牛皮纸袋包装,打开封袋,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手摸上去还是温的。还有各式豆腐干:白色的是鸡汁豆腐干,酱色的是油炸豆腐干,香辣豆腐干,一律一包二块售5分钱,全都是看电影入场前的抢手货。想起1955年,姆妈拖着我和阿哥去看长城大戏院放映的新片,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牛虻》改编的电影,晚上第四场,黑白电影,主人公牛虻满面孔伤疤,样子非常可怖,我当时只有四岁光景吧,根本看勿懂剧情,只觉得怕人势势想回家。姆妈先是好言相劝,后来,只顾朝我嘴里塞一种电影院门口小贩手里买来的“赞货”——素火腿。伊包在一只纸袋袋里,造型酷似一只金华火腿:长腰型,大出来部分效仿上方火腿模样,然后中方腿肉,底部是窄窄细细的脚爪。入口只觉得鲜嫩,有一丝甜晶晶!结果,是格只素火腿使我摆脱了恐惧,成全了姆妈和阿哥。

弹指一挥,从前小辰光的东昇里“老窠”,连同康乐邨、老大房、长城大戏院,早已一变而为沪上新天地的一大地标,旧貌新颜啊。而小辰光陪伴着我们的格点吃局,已难以寻访踪迹。不过,我却一直记挂着、牵记着伊拉,时时在梦中,时时在梦中的舌尖上,隐隐传来丝丝回味,阵阵甜意。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黄玮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笪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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