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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观众的线下喜剧,直播能拯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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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楚悦 2020-06-06 18:01
摘要:“作为一个喜剧演员,一个包袱一个段子响了,观众笑了,站在舞台上的那个感觉,你一辈子忘不了。”

“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啦!”喜剧界前辈冯巩的这句知名台词,眼下几乎是所有喜剧演员内心的真实写照。

随着国内疫情的迅速好转,各行各业都进入了复产程序。但依赖于线下剧院演出的戏剧表演行当,仍处于待复工状态。

“作为一个喜剧演员,一个包袱一个段子响了,观众笑了,站在舞台上的那个感觉,你一辈子忘不了。”

观众“消失”后,直播成为喜剧表演的重要出口。疫情的给诸多行业带来了负面影响,但对于直播,无疑是正向推动。从舞台之上到镜头之下,喜剧行业的改变正在发生。

直播晚会上的喜剧人

“各位薇娅的女人们,你们好。”

“哎,我们是薇娅的男人们。”

5月21日,杭州国际影视城1号演播厅,孟鹤堂和周九良着一袭暗红色长衫马褂走上舞台,背后是“薇娅感恩节”充满未来感的蓝色背景,眼前是熟悉的桌子、扇子、帕子、醒木。热烈的灯光下,十几台冰冷摄像机和大摇臂占据整个观众席。

两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台下坐着的观众了。

孟鹤堂、周九良在直播晚会现场表演  李楚悦 摄

半年前,孟鹤堂和周九良这对德云社青年相声演员,最常出现的表演现场是大小剧场和体育馆。疫情发生后,他们的工作方式和地点都开始捉摸不定。

“现在属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周九良感慨,“以前不会觉得心灵空虚。下午五六点钟,从家里出来去剧场演出,觉得自己有点事儿干,演员的生命在于舞台嘛。”

疫情防控常态化后,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剧场里说相声,但线上直播、综艺云录制工作纷至沓来。孟鹤堂、周九良各自在社交媒体上的粉丝都超过3百万,当下德云社有超过400名相声演员,知名度与二位相当的屈指可数。

晚7点,“521薇娅感恩节”正式开启。这场电商带货为主题的直播晚会,现场销售汽车、家电、化妆品大大小小160余件商品。据媒体报道,当晚直播观看数破亿、点赞数破亿,创造了直播行业新纪录。

8点45分,孟鹤堂、周九良在直播晚会的舞台上说了一段15分钟的相声《你猜》,这是为直播晚会量身定制的改编节目。内容大部分是之前作品中裁剪组合而来,表演全程行云流水,没有停顿犹豫。因为没有现场观众,导播会抓住时机配上塑料感的人造笑声,卡在每一个包袱之后精准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哈哈哈哈”。

节目演罢,两位留在舞台上和薇娅进行了8分钟的互动,孟鹤堂说了一小段传统相声《地理图》中的贯口,擅长“柳活儿”的周九良唱了京剧《四郎探母》中的经典片段《叫小番》。

剧场相声一个节目的平均时长是30到40分钟,但无论综艺还是直播,都很少有线下规制的时长,内容上也和剧场中的节目有所区别。

3月,国内疫情防控刚刚有所好转。孟鹤堂、周九良就在东方卫视参与录制了综艺节目《欢乐喜剧人》,5月21日的这场直播晚会的现场演出,是节目合作品牌方的再次邀约,理所当然地,内容上也植入了这一广告品牌。

“能请到两位老师不容易,选择他们主要是因为薇娅这边喜欢,还有就是刚刚在《欢乐喜剧人》合作过。”品牌方的工作人员解释。

尽管很少在直播间购物,但在直播平台表演,对两位演员来说并不困难,“大家所说的‘段子’,我们行话叫‘活’,它的意思就是灵活运用。并不是这句词必须怎么说就一定要这么说。所以在剧场可能是一种风格,在电视上就是另一种,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平台做出改变。”

观众”消失“了

在这场直播晚会中,孟鹤堂、周九良表演相声之前,上一个节目是脱口秀节目《吐槽大会》团队的几位演员,和薇娅进行的一场互动表演。

与相声演员面临相似的困境,脱口秀演员们同样至今未能大规模线下复工。

单立人喜剧是北京一家从事喜剧内容生产和推广的公司,旗下拥有签约演员16位,生产的喜剧产品包括单口喜剧、素描喜剧、漫才、即兴喜剧等。疫情发生之前,单立人每周固定会有6到7场线下演出。农历新年后,编剧团队初八就已经开始了编剧会议,但直至5月,线下演出依然停摆。

“作为一个喜剧演员,一个包袱一个段子响了,观众笑了,站在舞台上的那个感觉,你一辈子忘不了。”在单立人喜剧经纪人李珂看来,现场观众,是喜剧演员工作成就感的重要来源。

单立人喜剧线下表演现场   胡萌 摄

观众的“消失”,对喜剧演员的来说,不仅仅是失去掌声和笑声。“线下的表演是需要观众和演员共同完成的演出,我们有时候会演到嗨,是因为觉得观众和你同呼吸,你能感受到他在认真看,能get到你的点。”单立人喜剧演员庄园感慨。

“太想念观众了,不是说没有观众就不会说相声了。但是演的时候,感觉不到效果。”孟鹤堂坦言,“我们其实非常抵触演这种没有观众的场子,但是现在没有办法,特殊情况只能这么演,也坚持下来了。”

周九良则从这些没有观众的舞台上,找到了新的乐趣。“所有喜剧演员都有一些虚荣心或者说职业成就感的来源是把观众逗笑了。以前在剧场的时候,我们会顾虑很多,观众这句听懂没听懂?反馈是什么?本来设计很好的一个包袱,说出来以后可能观众也没有多大反应。没有现场观众的时候,我们自己开心就行了。”

在不存在观众席的舞台上,演员也会寻求自己的快乐。“有时候在台上,我知道观众可能不会笑,但我就想逗他(指搭档孟鹤堂)笑,或者逗后台笑,我们内部也有一些小包袱。很多时候,观众没乐,后台乐成一片,是说给后台听的。”

疫情发生以来,孟鹤堂体验了各种没有观众的舞台,但依然没能完全接受,“永远也没法习惯。观众能够把演员的情绪带动起来,包括包袱的节奏,节目的效果,有观众的表演各方面都会更加饱满。”

但并非所有观众都值得想念。

传统曲艺行当里有个专门名词叫“刨活”,和剧透类似,意思是把悬念或是包袱提前说出来,会极大削弱节目效果。刨活、瞎搭茬的观众常常令演员头疼,“你可能听过了,知道后面是什么,但还有其他观众没有听过,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我嘴里说出来,效果就不一样。”孟鹤堂在相声舞台上见识过各种观众,“我现在发现,有一些观众特别喜欢听你出错。”

打开直播镜头

“出错”是侯乐天表演音乐喜剧的重要手法之一。从字面理解“音乐喜剧”,基本就能明白侯乐天从事的行当——把音乐和喜剧结合起来。把《浏阳河》演奏出日本风情,把《四小天鹅舞曲》弹串到《猪八戒背媳妇》,都是他经久不衰的拿手好戏。

疫情期间,侯乐天演奏的《浏阳河》日本小调片段突然在抖音上走红,但最开始火的并不是侯乐天本人发布的视频。“其实是2011年的一个视频,我自己也玩抖音,但是我没有自己做过视频。后来我都能刷到别人做的,才意识到线上可以做一做。我们一直也知道线上的重要性,你看就算在鸟巢办一场,坐满了也就是10万人,但线上是无限可能。”

侯乐天线下演出现场  受访者本人供图

疫情强行停止了线下演出的进行,另一层面上,也推动着线上传播渠道的开拓。4月中旬开始,单立人喜剧开始每周五六日,连续三天进行直播,这样的直播演出的方式持续了两周。

梦涵、潘越、庄园是单立人素描喜剧团队的演员。素描喜剧(sketch comedy),也被称作“美式小品”,形式类似于国内的喜剧小品,需要演员几分钟内,在固定场景中完成喜剧表演。这种互动性相对较低的喜剧表演形式,在直播的流畅度上相对没有太多困难。但包括机位的多少,如何切换镜头,场面的调度都需要不断摸索和调整。

庄园记得第一场之后的感受,“就是没感觉,以前的表演每一场下来,都会心里打个分,自己表现怎么样,团队表现怎样,观众的效果配合度如何都有数,但是那一场直播下来就像是一场排练,你也不知道这场有没有人看,有多少人看,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很久没练了。”

潘越觉得,“镜头是嚼碎了我们的东西再给观众,对我们来说,和观众一起共度的这一部分就没有了。比起之前,我们需要更多思考如何让镜头捕捉到点。”

现场笑声与掌声的消失背后,平衡感也被打破。无论是直播还是对着镜头录制,平时等待观众笑声的时间因为不必要存在被压缩,表演显得更为平铺直叙。庄园觉得,“直播的时候有点像把自己变成了表演机器,你得不到任何反馈,就是把自己的本子演完。”

同台表演的梦涵也有类似的感受:“之前没有搞过直播,就算是参加录制节目,也是现场有观众的,但是直播完全不一样,现场没有即时反馈。刷的弹幕我们也看不见,结束再回看评论你也很难对上号。”

最开始,侯乐天对直播也是有些抵触的,“我对一个人或许多人表演,人越多我越高兴,但起码得有一个人跟我面对面。直播的时候我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底下都是文字,我觉得我来不了。会觉得很诡异,自己在那说,我万一没话说怎么办? ”

几个月直播下来,侯乐天意外收获了进步。“一个人在自己家里面,能够独立完成拍摄、剪辑,我镜头前的表演也比以前进步很多,很自然、比较舒服对空表演的能力提高不少。”

克服了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表演障碍后,侯乐天直播的困境更多来自互动本身。

“一开始直播的那段时间,那一周表演《浏阳河》的次数已经超过了我以往演出的总和,直播间有人提出的需求,我能看到的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但也有侯乐天“来不了”的时候,“比如有人让我把国歌给我改成日本调,我一般看到就不会理他,结果有些人会刷屏跟你说,我就会普及一下,国歌是有国歌法的,国歌是不允许随便被改编的。而且作品中国人,对国歌本身应该有起码的尊重。”

无法替代的现场

4月30日,央视4套播出了一则海外疫情相关新闻,“44岁的喜剧演员福田康夫在疫情之前一直活跃在各大商业活动现场、夜间秀场以及综艺节目上。突如其来的疫情使他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为了生计,他兼职送起了外卖,在没有外卖订单时还会在餐厅的后厨帮忙。然而这些并不能满足他的日常家庭开销。”

尽管境况相差甚远,但如何继续运转,是所有人要面对的问题。

5月8日,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印发《关于做好新冠肺炎疫情常态化防控工作的指导意见》。意见中提出,采取预约、限流等方式,开放影剧院、游艺厅等密闭式娱乐休闲场所,可举办各类必要的会议、会展活动等。

单立人首先恢复了“开放麦”的线下演出,6月起也将开始恢复小规模的商演。一切看起来的都将回归正轨,但关于喜剧舞台的改变也已经发生。

线上的传播广度和覆盖能力远超现场演出,疫情期间的被迫打开的直播镜头,意外成就了传播的成功。互联网语境下流量是硬通货,但流量本身常常也成为问题之一。

孟鹤堂对这样的变化并没有太多不适,“作为相声演员,我有流量了,是因为我相声说得好了,大家听的人多了,所以这是个好事。工作本身没有好坏之分,我们得养家糊口,包括公司给安排的很多工作也都需要我们去配合。”

周九良觉得“我们就是说相声的。其余的,不管是上综艺、拍电影还是什么,包括说我们是流量明星,都是别人附加给我们的东西。”

疫情之前,为了保护现场演出的机制侯乐天很少在线上发布演出视频。疫情期间的小规模现象级传播,是他始料未及的。直播能够带来多少收益,侯乐天觉得很难和线下进行比较。“这两个性质也不一样,没有太多可比性的,可能只是到这个点了,我做这个事。未来可能也会有商业行为,比如说带货。但是一我开始直播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

关于传播本身,侯乐天也进行过冷静的分析。“我是2月14号才正式开始发布,那段时间基本上每天都会更新。2月单日的最高涨幅总量是15.7万,但是如果不是这次疫情的,大家都有时间在家里面刷视频,也不一定在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增长。这就像一个实验性质的东西,传播者和观看者都在一个封闭空间。如果每天上班,大家可能也不会持续关注你。”

孟鹤堂的第一次直播,是为电影《大赢家》做宣传。疫情导致电影没法上映,路演也从线下改到了直播间。“一开始说的是30到40分钟,但我那天一聊聊忘了,聊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渴望观众。”

比起说相声,孟鹤堂还是觉得直播相对轻松不少。“直播就是唠家常,一开始我还有点紧张,后来我都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20万人的在线人数,孟鹤堂问身边的周九良,“20万人,你说咱们需要干多少个专场?”

周九良记得农历新年前的德云社封箱晚会是1月17日,“郭老师(郭德纲)生日的前一天。”孟鹤堂那天特别开心,“封箱了,终于可以放假了。”封箱是曲艺界的行业术语,意思是岁末年终,戏班为这一年的演出画上句号。封箱之后,便不再演戏,将各种演出用具整理归箱,直至新年假期过后开始表演,开工的首演称为“开箱”,德云社至今仍未开箱。

2020年,德云社原本给孟鹤堂周九良规划了10场5000人以上规模的商演。上半年进入尾声,与观众面对面的日子仍未有定数。

虽然经历了诸多新鲜体验,孟鹤堂依然向往剧场,渴望观众。“只要有机会还是喜欢说相声。”周九良也觉得,“还是做好本职工作,那是属于正经事。”

栏目主编:宰飞 文字编辑:宰飞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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