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3/6/20）一早九点赶到听力诊所，前台查不到我的名字，报了生日，发现提前了一周，准确的日子是下周五（3/13/20）。我和老公对视相问，怎么会记错呢？ 我说，你没有在日历上打勾吗？ 他摇头，问我打勾了吗？ 我也没有。哎，年纪上去了，眼花耳背记忆衰退好像是套餐一起来。转而一想，也许因为疫情，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我的听力衰退是年轻时在纺织厂当学徒造成的。那时不懂，一点保护耳朵的措施也没有。这种伤害在进入中年以后渐渐浮上水面，近年来，倒退很快。常常是，我在厨房，他在客厅里叫我，听不见。他打电话约了这个听力测试，约了很久，偏偏夹在疫情期。我本来想取消的，耳背不致命，什么时候不能测，等到明年也没有关系。疫情中外出有点上战场的壮烈。老公却说，你也要照顾一下我的感觉，与你说话太累了。

一周之后，又是周五3月13日，我们一早去听力诊所。一个星期中，疫情发展很快，四十多个州都有。出门时，我暗自想着，如果医生握手，要不要拒绝？ 如何与医生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上车后，我说，当医生靠近我的时候，可不可以带口罩？他瞪了我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我知道他要这样回答我，因为美国，带口罩的是病人。如果我带了口罩，医生可能要取消这次约见。

我们准时到达，医生准时出现。一坐下，我就期待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家。脑子里总是想到，医生接触不同的病人，很多新冠病人是没有症状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只要他接触了一个带病毒的，我们就双双完蛋了。

医生说了很多话，我用点头和摇头答复他，一心盼望早点测试，早点回家。可是，事与愿违，等了很久，因为医生的电脑系统罢工了。关了又开，开又有关，医生口口声声说，他有办法解决。坐在里面等，医生的房间很小，与我设计的客房厕所差不多，大概只有七八英尺长，五英尺宽，房门关着，窗户也关着，我们白白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三个人的呼吸就在这狭小的空间回旋。

最后医生说，对不起，要请技术员来修。一旦修好，我给你们打电话。要在平时，我可能脸色很难看，眼睛嘴巴都是下垂的。出门后可能要对老公大发雷霆。本来就不想出门，偏偏约在这个时候。一次不够，二次还不够，谁知道第三次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竟然一点不露愠色，心中的火气好像被瘟疫浇灭了。我突然感到活着真好，有老公陪伴真好，有医生接见真好。大难当头，心肠柔软了许多，人也变得谦卑了一些。

就在从诊所失望出来的那天，美国最大的新闻媒体之一Fox收到我们当地一位妇女的举报，说自己有明显症状，医生却说不像，也不做测试，让她回家休息。这件事捅破了我们这个城市表面的平静，暴露在全美新闻网上，印证了两天前当地英文报纸的头版头条，标题是，病毒到处都是却不知何处。（说来真巧，第二天，卫生部门宣布三例阳性）

就在我们开车回家的路上，很多超市发生了抢购人潮，人山人海。停车场车多为患，没有一个空位。我们本来想去Costco买沙拉生菜，竟然忘记了。半途想起来，顺路去了另一家郊区的超市，没有很多顾客。真得感谢听力医生罢工的电脑，打乱了我们的思路和计划，反而得到了平安。

回家路上，美国总统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爱人如己，世界通用。全美动员，提供一切方便，甚至不用下车，就能得到测试。

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我们弯进了一家乡村商店。这里每年三月开始出售刚破蛋壳的小鸡小鸭。面对一箱箱叽叽喳喳开开心心的小生命，我竟然感动得眼睛潮湿，伸出手去，隔着玻璃想抚摸它们。我家养鸡鸭，已有多年了。老公问我，买不买？ 我默默点头。他去抱了一袋小鸭的粮食，我抱着装了两只小鸭的纸盒子，走出商店。一路无语。纸盒在我的腿上，上方有两个窗口。时不时，我低下头去看它们，它们也会抬起头来与我对视。在这乌云密布的天下，多了一份照顾两个小生命的责任，心里感到豁然开朗。

人活着，不仅仅为自己，也为别人，也为一棵树，一朵花，世界是一个共同体。

（本文编辑朱蕊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