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摄影师赫尔穆特·纽顿说过,“知识分子热衷于讨论摄影的意义,于是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手越来越犹疑,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可能导致摄影两极分化,到最后只剩下两种人:新闻摄影师和哲学家。”
事实上,在关于摄影、影像的话题上,人人都是哲学家。在今天开幕的2018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上,从事新闻工作多年的媒体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和索尔福德大学艺术收藏馆馆长Lindsay Taylor、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领事马旭宁,以及两位当代艺术家海波和叶子乐一起,探讨了关于“影像与城市”、“影像与真实性”等诸多“终极命题”。
一般来讲,拥有诸多终极命题可讨论的,往往是我们认为足够经典和“高尚”的事物。影像,或者具体到摄影,最初诞生时可能被视为对于传统绘画的反叛甚至是掠夺,但在证明其“自身合法性”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始终占据经典艺术高处。
摄影之所以经典,很长时间内是由它的稀缺性导致的。现代摄影术正式发明于1839年,受制于极差的感光能力,即使在大晴天拍摄也要经过半个钟头的曝光才能照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材料方面,底片是铜制的,表面需镀银……如果说现在的“单反毁三代”更多是戏谑式的调侃,那么两百年前玩摄影的人,注定是属于社会财富金字塔顶端的少部分人。
后来发生的大家也都知道了,在智能手机、数字技术普及以及器材价格下降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摄影突然之间变成了几乎没有门槛的一门艺术——于是这又回到另一个经典“原命题”,在人人都能拍照的时代,摄影还能称之为艺术吗?如果能,那它凭的是什么?
当代摄影艺术家海波认为,摄影(或者说任何艺术)的终极意义在于寻找更贴切自如和更准确的表达方式,数码时代取消了过去胶片时代在尺幅上的限制,给予拍摄者更大自由。当然在他的语系里,海波不认为商业时尚类、广告类摄影也归入艺术范畴,因为它们不够真实。
在这一点上,年轻的视觉艺术家叶子乐恰恰持相反态度。他认为“没有一张照片是真实的”,因为它反映的只是镜头背后那个拍摄者脑中的所思所想而已。所以即使是拍同一个场景,也不存在“这一张比那一张更接近真实”这样的判断。
这不免让人想起荒木经惟说过的,“随着快门的开启,时间被凝固下来,作为‘此时此刻’的记录是不可重复的,也就成为永远。”我们追求的真实与永恒,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就如同极限函数的曲线和坐标轴,无限趋近,永不相交。但在追求的过程中,因为不真实而真实,因为此时此刻而永恒。
如果这都不能称之为艺术,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是艺术?
相比之下两位外国嘉宾的态度似乎更为随意放松,他们更为看重摄影和人生经验之间的关系。有多年驻外经验的马旭宁认为,摄影就是要展现生活的多样性,弥补自身经验的局限。比如,长期居住城市的人,凭经验无法感知偏远欠发达地区的生活,接触到的影像也都是时尚餐厅、衣香鬓影。但通过那些真实而有力量的,反映其他地区原生态的照片,城市人才会恍然大悟,原来生活不仅只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种模式。
Taylor则更为洒脱,初次造访上海的她这几天正着迷于城市公园里跳广场舞的阿姨爷叔。对于影像爱好者来说,城市是一座富矿。特别是像上海这样的城市,历史悠久,意涵丰富。早期影像记录了城市的发端与兴起,无数文化名人在上海留下的影像也为这座城市加持。到了去经典化的当下,普通市民的一蔬一饭,也通过无数摄影师的镜头被一一记录。但Taylor却另辟蹊径,面对陌生的城市,她不会忙不迭用相机拍摄,而是选择用眼睛和心灵去感受。
毕竟,再高明的艺术也是源自于生活。
摄影:蒋迪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