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日晨，我们在布拉格城区外围被“阻击”了——排队进场。

不仅如此，需检查。如你带着肩包背包，解锁打开。参观者众，队伍缓缓蠕动，等待的时间便显漫长。风袭来，阳光淡薄，有人衣单，不免寒颤，即有情绪：世界著名的布拉格，何以有如此严苛的参观要求？

但你环顾四周，全世界来瞻视布拉格的人，各种肤色，都安静地排队等待。好在，等待处仰望，可见一处背光的宏伟景色：哥特式教堂尖锐的顶端，高耸的十字架，雄伟的钟楼，有点像中国长城的建筑城墙，还有茂密绿色的树林。所有组合起来的这些景致，犹如起伏的黑色山谷与山峰。天上有黑灰的云，云的中间，露出几小块蓝天的罅隙。有人朝这特别的景色拍照，做正式进入景区的预热。

布拉格有理由这么骄傲。歌德曾用无可争辩的口吻说，布拉格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定论。我当然不喜欢在入景区时的排长队，厌恶有人打开我的肩包，但我要有耐心，并说服自己：布拉格是个值得你来值得你等待的地方。以整个城市被联合国命名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布拉格是世界的唯一。就比如看这天上的云，有黑云压城的滋味，但等太阳照临，布拉格的美丽和内涵会让所有人惊叹——不止一人对我说。

2

几十分钟后，我们越过等待区域，明媚的阳光已在迎候我们。阳光下的布拉格，向我们伸展美丽的身姿。

城市面积言，496平方公里的布拉格仅为上海十分之一不到，人口区区120万，为上海一个“零头”。但布拉格高昂着她的头，将一国一地传统的美和现代的美集中演绎到极致。她将璀璨的历史保存，通过深沉大气的古堡，风格华美的教堂，历史人文的雕塑，向现代人一一昭示而出。在此，我们观瞻到历史建筑的“万花筒”：那些从中世纪走来的建筑作品，精存完美，罗马式、哥特式、巴洛克式、文艺复兴风格等等，在此一起绽放风采，异常炫目震撼的经典之作麇集眼前：布拉格城堡内的圣依瑞教堂，秀丽，维希赫拉德高堡上的圣马丁圆顶教堂，壮美，狄恩教堂巨大的高塔双剑合一，圣维特大教堂气势恢弘。

我择一高处，去俯瞰整个城市，阳光下的布拉格，宽广平缓的伏尔塔瓦河穿城而过，那高低错落的教堂建筑，其白色或青铜色的塔尖一片又一片，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金光。“千塔之城”不虚。但最冲撞我眼球和心灵的，竟是成为整个城市建筑底色的红瓦斜坡屋顶。那海洋一般广大的红色，是一块又一块平常屋顶的集腋成裘。是这广大无边的红色屋顶，才衬出耸立的塔尖塔楼，也让这个城市的风景有了波浪的起伏，这一处那一处有了崛起的立体和气势。而那铺展开的红色屋顶自身，也是一种盛大的宣示——这是布拉格城市的血色浪漫，代表捷克人热烈的人生向往，也代表布拉格人对艺术人文的切切情怀。

这底色的红，我将其诠释为布拉格的魂。

3

我从高处走到低处。低处就是伏尔塔瓦河边。伏尔塔瓦河是捷克的母亲河。全长约450公里，流域面积近3万平方公里。伏尔塔瓦河流到布拉格，已是下游河段。我在布拉格见到的伏尔塔瓦河，安静而宽阔。但她在中上游时的长长历程，是绕过郁郁森林，经过奔腾和喧嚣，撞击过悬崖和峡谷，安抵布拉格时，已心平气和，坦荡开阔，笑纳两岸风景。

这让我想起捷克民族音乐的奠基人斯美塔那，以及他的交响诗《我的祖国》。《我的祖国》中最闻名于世的便是第二乐章——伏尔塔瓦河。今日看似安静流淌的河流，其实内涵奔涌。斯美塔那曾在河边日日徜徉，寻找触动心灵爆发的旋律及灵感，寻找祖国自豪的依傍。无声里听有声，河水见证多少历史悲剧喜剧和流血牺牲，美妙绝伦的音乐旋律从心底深处汩汩流出。

有些事，你切入它的内里，会感到遗憾和痛。斯美塔那在营造那优美壮丽的音乐语言时，已患深重的耳疾，创作的旋律在他心中幸福流淌，爱国的喜悦和痛苦波澜起伏，但他注定无缘倾听到自己完成的旷世旋律。这种苦痛无法想象，但他依然不肯屈服命运地高亢创作。历经5年寒暑，《我的祖国》决堤而出，激情惊世。

1879年完成的《我的祖国》，激动起世界上所有热爱自己祖国的人们，给予他们心灵的安慰，赋予美好的憧憬，并让每一个人心中的“伏尔塔瓦河”深情流淌。

我到布拉格的伏尔塔瓦河边，望两岸如画景致，择一静静角落，放送一曲“伏尔塔瓦河”，遥寄，静思，心拜。

4

我来到沧桑的查理大桥。

雄伟宽阔的查理大桥横跨伏尔塔瓦河，联系着左侧的城堡，右侧的老城。有一句话：只有把查理大桥走过九遍才算来过布拉格。行于桥上，随光线气候的变幻，风景各有千秋，一河两岸美不胜收。

这座桥上，又是“欧洲的露天巴洛克塑像美术馆”——桥长516米，宽9.5米，有16个桥墩，桥上共有30尊圣者雕像，雕塑形态各异，每座塑像都有传奇、牺牲、励志的故事，其形象多为天主教圣徒和人类保护神，造型有女神、武士、人面兽身和兽面人身像等，作品均出自捷克17-18世纪巴洛克艺术大师。

我有一友，深爱查理大桥，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将桥上30尊圣者雕像一一单独入镜，多角度拍摄珍存。

我走查理大桥，观望了“圣者”，下桥来，从外而内，静静打量查理大桥：650年的历史，多少次的修缮，黑灰白砖块的交错叠加，互为映衬，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优美有序。我是想到生活中的阴郁者，文学中的巨人：现代派文学鼻祖卡夫卡。

卡夫卡一生就生活写作在布拉格，一生中一次次又无数次地走过这座查理大桥。

因为他就住在查理大桥附近，在布拉格城堡下一条叫黄金巷的22号局促小屋，孤独地租住，并一笔笔写下了他的代表作《审判》、《城堡》。

有人说，忧郁自卑的卡夫卡喜欢晚上在查理大桥上行走，苦痛地思索，踟蹰地幻想，思想的幽灵在查理大桥上游荡。

也因为有了卡夫卡在查理大桥一次次忧郁的行走，才深刻地写出反映人生痛楚怪诞的华章，卡夫卡悲剧性的人生，才有了辉煌存在的意义。

布拉格散不去的文艺气息，有着卡夫卡漂泊的魅影。

卡夫卡，还有斯美塔那、德沃夏克、米兰.昆德拉，小小的布拉格，总有世界级的艺术人才惊世而出。

布拉格的被尊重，被弘扬，被安放在宝玉的王冠上，不单单是她的景致和建筑，还充满那么多的文艺幻想和艺术气息，让人不得不爱她。

行走了很长时间的布拉格，在金色夕阳中久久打量这座辉煌耀眼的城市，想：等待布拉格，很值得。

（本文编辑朱蕊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