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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日记】“双零”,我们等待了太久,但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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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严利华 2020-03-22 11:13
摘要:惟愿劫后余生的我们,能够相信时间,相信我们自己,一切终将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日记选自武汉华中师范大学教师严利华的《防疫日记》,她记录了自去年12月以来自己及家人经历的点点滴滴,其初衷正如她自己所言:“我所处的位置,武昌水果湖,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因此,我要做一些简单的记录,如若我不幸被感染,留作线索,方便排查,如若幸运躲过这一劫,也算是人生经历中的一段值得珍视的记忆。”

3月13日

中午,我定的新鲜猪肉到了,高先生抽中午的时间帮忙给导师送了过去。晚上,我收到了研究生发过来的学位论文初稿。这个自律又努力的娃早早开始着手选题、指标确立和问卷设计,期间反反复复沟通,终于完成了。但受疫情影响,她至今还没找到工作,心理压力有点大,期间就工作问题沟通过多次,她显得异常沮丧,如今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3月14日

早餐前,看了些“国家应急管理体系建设研究专项”申报的资料,对文献范围和研究内容作了简单归纳。吃过早饭就开始看研究生昨晚发的论文,整体情况比往年好,便只提了些修改意见。

吃完午饭,大宝二宝跑到老妈床上去玩了。步行街的一个朋友发来微信,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让人悲痛的一个消息!大宝的钢琴老师刘莺因感染新冠肺炎1月30日去世了!在武汉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没有等到试剂盒也没有等到床位,在家中便散手人寰!她的父亲刘立也于2月28日在医院离开了人世!这位77岁的老父亲曾在2月5日的深夜里发博求助。全家四人感染,如今只留下了72岁妈妈和13岁女儿。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无法想象期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和一床难的绝望!以及活着的刘妈妈和女儿是怎么过来的?又将如何过下去?1月20日留在我微信的信息竟然成了诀别,她的美丽和善、敬业有爱还历历在目呀!大宝要怎么接受她那么喜欢的老师不在了……正和妹妹在床上笑着蹦着的大宝,听到了我的哭声,也看到了我的手机信息,泪水夺眶而出,哇哇大哭了起来,妹妹吓得不知所措,也跟着哭。大宝一遍遍地哭喊“为什么死的是刘老师?为什么不是坏人?”又一遍遍地哀嚎“我再也不要学钢琴了!再好再美的老师我也不要!我只喜欢刘老师!”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老妈一边安慰也一边抹眼泪,一家人陷入悲伤。即便有过心理准备,可我们还是真的无法去接受如此惨剧发生在身边……

下午四点,参加了科研团队的一个音频会议,我完全不在状态,仍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后来,从志愿者那里得知,我们楼下感染的老年夫妇已经平安返回了家中,心中稍感安慰。吃过晚饭,高先生发来微信,说他很难受,整个下午也陷入钢琴老师病逝的痛苦之中。一直想哭,我没敢跟他视频。晚上,我和大宝一起备了些自己做的牛轧糖,委托志愿者团长分给了二单元的小朋友们,还破例让大宝多看了一个小时的动画片。入睡前,我翻看了与钢琴老师的微信聊天记录,大宝的最后一次钢琴课是1月17日上的,19日的课因为报名了社区有家居整理课请了假,20日的课则是因为高先生的警惕临时取消了,而1月30日刘老师就去世了,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3月15日

吃过早饭,大宝自己坐在沙发上流着泪喃喃自语“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刘老师,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想过爷爷会离开我,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刘老师会离开我!”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坐到旁边搂着她。她望着我“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弹琴了!我只要看到琴就会想刘老师,再也找不到对我那么好的老师了!”经过老妈和我的一番安慰开导,她勉强答应继续学钢琴,却要求找个像刘老师一样爱她的老师教她,而且一定要在刘老师之前教她的琴房里。我答应了她,不知道这份与钢琴相关的伤痛记忆会不会伴随她的一生。

中午,大宝凑到我跟前忧伤地说以后一定要对身边的人更好些,还一次给妹妹洗了屁屁换了尿不湿。下午,所在科研团队开了个音频会议,就专项申报展开讨论和分工,如今这样的会议方式已经成为常态。

晚上与高先生视频,他有些悲伤,说疫情过后那么多失去亲人的人,那么多支离破碎的家庭还要面对太多的实际问题,这对政府将又是一次考验。是呀,自疫情发生以来,我们一直在关注病人和亡者,还没来得及去关注病人、亡者身边的人,他们是否安好?又该如何继续?如刘莺老师留下的女儿和母亲。所以,哪怕疫情结束,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5000万湖北人、900万武汉人,不会瞬间到万事皆休和喜大普奔,我们真的做不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痛苦,那些业已形成的创伤,只能让时间去慢慢消化。惟愿劫后余生的我们,能够相信时间,相信我们自己,一切终将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3月16日

上午,我微信高先生,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我订些菜让他带回来,他回复说那边的会议越来越多,协调难度越来越大,我便没好意思开口。家里的蔬菜所剩无几了,而我自被大家劝退不再做志愿者以来的半个月就没再下过楼,都是其他志愿者帮忙送了两次团购的菜和肉,而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团购,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中午,我把需要的清单传给卖菜的小宋,让她备好货送到卡口联系我。挂掉电话突然想起楼上的姜阿姨或许也需要菜我可以一并带回来,阿姨却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女儿春春姐稍晚会送菜过来,倒是可以一并帮我把卡口的菜带回来,然后可以让物业帮忙送上楼,盛情难却,我便没再下楼。

下午,当春春姐一个人帮我把那么大的一袋菜和水果送到门口,看着她瘦弱的身躯,我感动极了,但更多的是惭愧!原本是想帮一下阿姨的,结果倒是给阿姨和春春姐添了麻烦。今天看到很多其他国家疫情形势严峻、国外病例反超中国、国外高官感染等一系列的新闻,着实不太喜欢某些新闻及评论区里幸灾乐祸的调调,用不着去比较谁更惨寻找平衡!因为中国那些死去的人永远也活不过来了,那些破碎的家庭永远没有机会修复了!

3月17日

今天,武汉新增确诊1例。一早就看到援鄂医护人员开始分批撤离的新闻,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些逆流而上救武汉人民于水火的英雄们,这些天肩负着高风险高强度的工作任务,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终于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了,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个觉了……你们的恩情,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民将永远铭记!时刻感恩!祝一路平安顺利,待武汉痊愈,欢迎再回来战斗过的地方!

3月18日

看到了各种海外华人、海外留学生回国避难的消息,也看到了一片指责和骂声,我想说:只要防控措施到位,多一点理解和接纳,多一点关爱和温暖为什么不行呢?坏人毕竟只是极少数。难道我们的国家真的可以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吗?忘记了国内在至暗时刻海外华人、海外留学生所作出的行动和努力了吗?对某些国家我们尚可大方出手相助,更何况是与我们骨肉相连的同胞?

3月19日

早上公布的武汉昨日新增确诊病例和新增疑似病例首次为“双零”,这个结果来得太不容易,我们等待了太久,但终于还是来了!下午,小区业主群里在统计有社区志愿者给有65岁以上老人的家庭送鱼,我们因为沾老爸的光也分到了一条挺大的花鲢。志愿者团长送鱼来的时候我正在线给学生上课,大宝惊恐万分得冲进房间在耳边告诉我说团长没戴口罩。下课后,我再次给大宝强调上课的时候不能打扰到我,她一再申明不戴口罩是个大事,要让我立刻知道。想起上周我上课时二宝从隔壁房间床上跌落摔到头她没及时告知受到批评的事情,在她看来,不戴口罩远比妹妹摔跤的事情要严重很多。我跟团长联系,问他是否没有口罩了,可以到我这拿些。他回复说,口罩还有只是太忙没来得及带上。我有些担忧和心疼,嘱咐他一定要全流程做好防护。

中午,闺蜜从成都寄给俩宝的糖果到了。晚上,二哥的同事给他和嫂子送了一盆草莓,他们没舍得吃全都给了我们。当高先生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宝贝们显得格外开心!她俩既见到了爸爸,还有了这么多好吃的。吃过晚饭,高先生从同事那给远在加拿大的侄姑娘筹集的口罩到了,赶紧给二哥送了过去。

3月20日

上午,用高先生昨晚从卡口取回家的理发工具给老妈和自己理了个发,理发店开门营业的日子应该快来了,但我已无法再继续这种头发要长不短的状态了。中午,四川的俩闺蜜先后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我终于可以往武汉寄东西了,她们给我寄了皮蛋、咸菜、调料等生活物资、特产,心里暖暖的。

对于疫区中心的我们而言,曾经一家人深陷痛苦悲伤,备感压力,但又时时在温暖感动中充满希望。这些温暖来自于邻里间的相互帮助关照,来自于志愿者的热心帮扶;这些感动来自于四面八方老师同学的关心,来自于千里之外亲朋乡邻的问候;这份希望则源于尽举国之力的底气和有八方来援的感念!


上观新闻正在征集抗击疫情新闻线索。

无论您是患者、家属、一线工作者,还是身处武汉及周边的普通市民,如果您有关于这次疫情的故事、见闻,请与我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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