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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连邻居都不识?不!为了走到一起,他们对围墙动起了脑筋(内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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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柳森 2019-12-26 15:25
摘要: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必须面对一个充满门禁的世界。但无论如何,人不可以没有社会生活,人需要被别人欣赏,也需要欣赏别人。

曾几何时,设有门禁的封闭式小区,是上海各种规模的新建商品房小区的常态。由此,同楼层的邻居难得打个招呼、同一幢楼的邻居互不相识甚至很少搭话的现象,相伴而生。这背后是城市物理空间结构上的深刻变化,却也带来了社区生活“可有可无”的观感。

近来,上海一些小区出现了业主自发、居委会支持,将两个小区之间的隔断打通,只为增加相邻社区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增进居民之间社会活动资源的共享。这是否可以视为门禁社区寻求自我突围的新动向?这个话题,在同济大学一场关于“城市更新与社会治理”的学术会议上,引发了与会专家的讨论。

“魔法门”真的打开了:从梦想突围到突围成功

上观新闻:刘老师,由您和团队主理的创智农园是此番“头脑风暴”关注的焦点。创智农园诞生于2016年。前身是杨浦区国定一社区与创智坊小区之间一块未被充分利用的土地,后经过一系列改造、运营与维护,成长为一方对周边社区皆有影响力的开放式花园。今年,在创智农园靠国定一社区的墙上,新开了一扇旋转门,被认为是创智农园自我进化过程中又一里程碑。你们怎么会想到要破开这道墙的,背后最大的动力是什么?

刘悦来(四叶草堂青少年自然体验服务中心理事长、同济大学社区花园与社区营造实验中心主任):事实上,在我们最初对创智农园进行规划和设计时,就曾想到,等这个社区花园做成以后,可以在这面与国定一社区毗邻的墙上开个小门。

因为如果门不开,国定一社区的居民无论是到大学路购物,到社区睦邻中心参加活动,还是到地铁站乘坐10号线出行,都要绕2公里以上的路。只要这扇门开了,国定一社区这边的居民不仅可以瞬时抵达创智农园,到周边大量公共服务、交通设施都会方便很多。所以,很早我们就有了这么一个朴素的想法。

为此,我们在创园初期,还曾邀请周边社区居委会的书记、主任过来商议。还记得几位书记、主任都是骑助动车过来的。光靠步行,因为要绕蛮远的路,至少要用15分钟以上。

图中绿色部分为创智农园。农园左侧为国定一社区,右侧为创智坊小区。

改造前的创智农园所在地是一片消极的公共空间。

创智农园即景。

事实证明,自创智农园正式运行以来,国定一社区这边的居民对我们这里组织的各种活动挺感兴趣。尤其是祖辈很愿意带孙辈来这边玩耍、参加活动。一方面,打造可共享的社区公共空间,本来就是建设创智农园的初衷之一,我们在建成之后一直很注意组织各种有助于社区营造的活动;另一方面,国定一社区是上世纪80年代建成的老旧小区,基础服务设施比较陈旧,创智农园这边更好的活动设施和资源,对他们的居民有吸引力。

一墙之隔的创智农园逐渐有了人气之后,在国定一社区居民之间产生了一些议论。比如,不少居民觉得,这一墙之隔,两边设施、资源差距很大。而对于创智坊这边的居民来说,他们每天买菜的国定路菜场、每天接送孩子的小学和需要经常前往的医疗服务点、为老服务综合体等,全落在国定一社区这边。“开一扇门”的想法开始在两边居民心中萌生。这是推动我们促成开门之举的直接原因。而我们心中更深层的动机在于,希望通过以开放式花园为载体的社区营造,促进周边社区的融合,让这里真正成为一方可以共建、共治、共享的园地。

此前创智农园举办墙绘活动时,有一位叫Nono的小朋友曾和小伙伴一起在创智农园这一侧的墙壁上,画了一扇彩色的门。期待这扇他们心目中的“魔法门”有朝一日能够打开。而现在,门真的打开了。

创智农园已成为两边居民乐于前往的公共活动空间。

互动空间不仅引来孩子,也引来父母和其他成人。

上观新闻:真要破墙了,相关的工作开展得顺利吗?是否需要征集围墙两边居民的意见?

刘悦来:严格来说,创智坊小区有自己的门禁系统。农园位于该小区围墙之外。至少在目前,这两者之间不存在破墙之说。但这面墙属于国定一社区围墙的一部分。此次破墙行动属于国定一社区整体完善行动的一部分,势必引起小区居民的关注。尤其是住在待开的旋转门附近的楼宇的居民。他们对新开出入口之后可能带来的安全问题、人员进出增多以后可能带来的声响扰民问题,非常关切。

围绕打通小区围墙议题,由街道、社会组织、社区规划师、业委会、物业公司、居民群众等社区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百脑汇”议事会在两个小区间召开,进行了多轮协商,最终达成了破墙开门的决议,确定了开门地点、开放时间、物业管理、周边保洁、安防设施安装、志愿者协助环境维护等细节,并为这扇打通邻里关系的门命名为“睦邻门”。“睦邻门”正式启用是在今年3月。后来,两边居民就这扇门的完善和改进,作了更多的协商和交流。这个门自装好以后已经更新、升级过了,从原来一扇比较简单的门升级成了一扇“子母门”。新开的“副门”,为行动不便者作了细节上的优化。

上观新闻:这扇门开了以后,对创智农园本身的运营有无影响?是否需要在原来的活动内容和组织方式上做一些调整?

刘悦来:门开了以后,两边互通的人流大了不少。农园这边的活动能被更多人看到,当然是好事。但作为活动运营方来说,需要承担的压力和责任自然也更大了。除了对门周边的绿地、道路等硬件设施做了优化,我们在农园的维护和运营时也会更加审慎,希望能够更好地支持两边的社区,让农园拥有一个更开放、更便于共享的状态。

孩子们曾在农园一侧的墙壁上画了一扇彩色的门,期待它有朝一日能够打开。

如今,这扇门真的开了。

睦邻门使用至今已有多轮改良。图中为睦邻门近照。

这扇门已成为所在小区的一部分。

从有形的墙到无形的墙 破墙行动仍在进行当中

上观新闻:因为对上海社区生活发展现状的长期研究,于老师自创智农园开创伊始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它的发展进程。为何在您看来,创智农园的故事进入了2.0版本?

于海(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回顾上海在过去二三十年走过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空间生产驱动的城市更新释放了城市中心地带土地的生产力,提升了一部分旧城区空间的品质,重塑了城市空间的骨架,也改善了不少上海市民曾经逼仄的生存环境。

但大尺度的空间改造损害了人性尺度的社区结构和日常生活的丰富性,剥夺了很多人对空间的感官能力、在空间中彼此自由交流的机会。一些居民得到了空间,却丧失了社区生活;很多小区改善了空间环境,却冷漠了既有的人际环境;不同城区之间的交通通达性得到了提高,人在街区之间的步行却变得困难,社会的沟通性变弱了;一个个商业中心立了起来,真正吸引人互动和交往的公共空间却更少了。反思大尺度空间生产的得失,是我关注创智农园案例最初的动机。

有趣的是,随着创智农园得到了周边居民的肯定和热爱,我看到了营造一方积极的公共空间的必要性。当它唤来周边小区里的“宅民”,成为周边孩童乐于前来玩耍的热土,我看到,大人们需要通过贡献自己的力量,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世界,孩子们需要一个集结更多伙伴的世界,一个可以更好发展全人格的教育和实践环境。

毕竟,所有人都渴望得到尊重和喝彩。这一点,只有在面对面的交往活动中才有可能实现。通过参加各种社区活动,越来越多人感受到,作为一个参与者甚至创造者,远比仅仅充当一个观赏者,更能让人满足并获得幸福感。人只有跟他人一起去遭遇、创造、协商、行动,才能做到以上这一切。而这,就是互动空间的重要性所在。由此,我的一个阶段性结论是,社区之间可以有门禁,但不能没有互动,我们需要寻找和创设社区互动空间。

在创智农园的“睦邻门”被打开了以后,两边社区之间有形的墙已经发生了变化。两边居民之间心里那道无形的墙是否已经打开,我们还无法下结论。但至少在我看来,软化这堵心墙的锤声迟早会落下,或者它已然落下。

这让我联想到一个词———“突围”。钱锺书先生写过,围城内外,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心理各有不同。但我现在要说的是,里面的人有突围的冲动,外面的人有解围的努力,他们合作起来就有了今天创智农园破墙的例子。先开出一道门来,然后慢慢把墙降低,突围行动步步深入。最后的问题,可能就是如何在充满门禁的城市世界里,创造更多积极的社群交往。

事实上,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必须面对一个充满门禁的世界。但无论如何,人不可以没有社会生活,人需要被别人欣赏,也需要欣赏别人。

如果创智农园的故事还会有3.0版本,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关于可共享的社区利益如何进一步打开砖墙、消除心墙的故事。至于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没有门禁的邻里生活,今天,我先把这个开放的问题留给大家。

城市在变 人们对围墙的态度也会变

解放周一:于老师对不同社区之间打开砖墙、消除心墙持肯定态度。同样也是一位社会学家,朱老师对这个问题暂时持存疑态度。为什么说“存疑”呢?

朱伟珏(同济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教授):两年前,我曾和我的学生合作写了一篇论文,名字叫作《我们需要怎样的居住空间》。这篇论文的主题,就是对围墙的强烈反对。但时间才过去了两年左右,我现在的观点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按我现在的理解,城市本身是在不断改变着的,社会环境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城市的复杂性常常会在我们坚决反对某件事情的时候,让我们忽然就发现事实并不如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就好比我也曾经认为,封闭式小区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邻里间的日常交往,降低社区认同,减少居民间的互惠行为,导致社会资本流失严重。但近期的一些研究让我看到,围墙在对空间进行了分割之外,带来的功能并不都是消极的,比如对个人隐私的尊重。而且,在城市空间里,是不是把围墙全部打开了,就能弱化我们社会学所说的社会隔离,还真不一定。

最近我还看到一些关于混合社区的研究,发现它对儿童、老年群体有较大的正面影响,对其他成年人带来的心理压力却不容忽视。换言之,当我们按某些理想,将完全不同经济条件、文化背景的人放到一起时,我们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从内心深处感到愉悦。

现在,我等于是把自己两年前所持的态度推翻了。现在的我,对于是否打开围墙是没有答案的。是不是有些地方就应该打开,有些地方未必要打开?我希望自己能够通过更严谨的实证研究,来回答好这个问题。

城市生活的优点之一是尊重有隐私的生活。在空间处理上,我现在更赞同小围合大开放。很多上海里弄建筑本身就是这种格局,较好地保护了个人隐私,又满足了交往的功能。

栏目主编:龚丹韵 题图来源:图虫 图片编辑:笪曦
内文图片均受访者提供;题图为多轮改良后的睦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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