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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使者”张兴儒去世后,妻子扛起“慈善光明行”队旗走向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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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栾吟之 2019-10-13 18:50
摘要:潘山记得,有一年他们说好一起去英国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却因为与“光明行”的时间有冲突,最后只好她独自前往。“我有时责怪他,一年到头都没时间陪家人。他说‘你既然选择了医生,就等于选择了牺牲。’我嘴上不吭声,内心也赞同他的话。”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之一,也许就是在“将老未老”时要去承受另一半的离开。

眼科专家、“光明使者”张兴儒因病去世后,他的妻子潘山,从一份巨大的痛苦中挺过来。从去年起,55岁的她和“光明行”的几名老队员,重新扛起“慈善光明行”那面沉甸甸的队旗,一起走向慈善光明行活动的首站地——四川甘孜德格县,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之地。


她知道,他此生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是“光明行”,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再苦再累甚至危及生命,他最想做的依然是“光明行”。所以,她也将“光明行”作为自己的使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2006年,张兴儒(中)第一次带队启动”光明行“


为什么是德格?

张兴儒早年作为人才被引进,举家定居上海。他生前是普陀区中心医院副院长、眼科主任,普陀区利群医院院长,是我国第一个从事“结膜松弛症”研究和推广的眼科专家,也是“慈善光明行”纯民间公益项目的创始人。妻子潘山退休前是普陀区中心医院的行政工作人员,也是张兴儒的贤内助。


2018年7月,张兴儒去世将近一年,潘山终于第一次以志愿者身份,参加了“光明行”的甘孜德格站义诊活动,免费为边远贫困山区群众实施白内障复明手术。到现在为止,“光明行”已经走过了14站,共计义诊人数20488人,手术2162例。

2018年,志愿者们再次回到佐钦。


为什么选德格?原来,张兴儒带领的“光明行”启动于2006年,首站举办地就在德格县佐软乡。当时募集到的物资善款有21万元,13名志愿者义诊了108人,实施手术18例、复明成功率100%。当地医疗条件很差,无菌场地选择、患者术前检查、设备清洗消毒等等,都成了很大的问题,高品质的折叠式人工晶体被高原的寒冷“冻僵“,不能在患者眼睛里自如打开伸展,医生志愿者们就把晶体揣进自己怀里,用体温让其柔软下来。有一天,张兴儒他们连续工作17小时,高原环境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头疼欲裂。


潘山很多次听张兴儒讲过:“我忘不了那些场面。”当时的义诊,张兴儒不仅是领队,还是主要的义诊医生和手术医生。义诊的那几天,往往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院子里还滞留着久久不愿离去的藏民。最后有一对赶了远路而来的夫妇,俩人都符合做白内障手术的条件,但是带来的人工晶体不够,只有一人能接受手术。俩人相互推让,丈夫希望把机会让给妻子,但妻子坚持要让给丈夫,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决定让丈夫接受手术,毕竟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眼科诊疗和手术是当地藏民们的福音。

2017年9月,张兴儒离开人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光明行”何去何从?1 1年来,这项慈善活动诊治患者 16229 人、进行白内障复明手术 1706 例,手术成功率一直保持100%。尽管参加的志愿者众多,但每一次活动都由张兴儒牵头策划、周密安排,从年初起就要着手大量准备工作,定方案、选地址、确认队员及岗位安排、准备药品器械……他深知,只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才能确保所有诊疗一次性100%成功。


如今没有了领头人,这么好的项目、这么好的团队,就要散了吗?潘山曾经迁怒过“光明行”——如果不是它,本来已经很忙很累的丈夫,也许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想不到,身边越来越多人都劝她带领“光明行”队伍继续走下去,她知道,大家是不忍心看到她整天沉浸在悲痛之中,希望她能尽快地走出来。


“去参加‘光明行’吧!”无数个失眠夜晚,这句话反复响彻在潘山脑海。没有人比她更深知,张兴儒生命中有两件最自豪的事——一个是“结膜松弛症”研究,从发现到硕果累累,花费了近20年心血;第二个就是“光明行”,他坚持走完了十一站。 “如果我去参加‘光明行’,与他的战友并肩,一定是他乐意见到的吧。”最终,潘山靠着这个信念,把自己“救”起来。


其实,潘山和女儿之前早就想加入“光明行”了,但正因为是张兴儒的家属,她们的行程始终未获批准,她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却打心底里赞同丈夫的观点:“兴儒总是说,要严格控制带家属的人数,如果大家都带家属去,那慈善活动就会变味。虽然特殊情况下也会特批几个孩子参加,那也是想培养他们的爱心,懂得去帮助别人。“



一路上的回忆


潘山的首次“光明行”,是她人生的重要转折。


义诊得到普陀区委宣传部、区卫健委和普陀区中心医院以及利群医院的大力支持。“张兴儒慈善光明行”项目组与上海慈慧公益基金会签约,在大家的共同努力和期盼下如期出发。


德格县地处四川省甘孜州,属于高原地区,平均海拔3188米。大家克服舟车劳顿和高原反应,圆满完成义诊任务,共计义诊1267人,手术129例,成功率100%。

一队人马又赶到张兴儒最牵挂的佐钦乡琉璃光医院。这里海拔4000多米,队员们一路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反,但到达琉璃光医院后,大家又马上兴致勃勃,一同去感受“光明行”首站的艰辛不易。医院的大楼经过扩建,比12年前张兴儒口里的状况改善很多,院长葛嘎仁波切还带着他们参观当年手术用过的诊室和留下的一口消毒高压锅。


走廊里挂着的“光明行”旧照片,仿佛把时光拉回十二年前:当时,医疗队一行13人,沿着泥泞的道路,长途跋涉,穿过二郎山、跨过大渡河、越过金沙江、翻越4000多米高的折多山,逼近6000多米的雀儿山,战胜大风雪,躲过泥石流,在更加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义诊。潘山从张兴儒口中听过他们翻越雀儿山的情景:“他说,这座山有着‘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之说,因为海拔高、路程时间长,全车人都高反严重到头痛欲裂、呕吐不止、说不出话来……”潘山想不下去,悄悄扭过头擦去了眼泪。

当年的张兴儒,正在高原全情投入工作。

看到潘山,葛嘎仁波切激动得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告诉这位“医生夫人”,他们这里依然是缺医少药,不仅需要眼科医生,更盼望能有内科或其他科的医生去为他们作培训,教会他们处理一些常见病和多发病。看不上病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更多……


难怪张兴儒每次“光明行”期间都只打两次电话回家——第一次是平安到达,一切工作安排妥当;第二次是手术完成,全部成功。“志愿者是真的忙。”潘山说,他们没有时间适应环境,抵达当天就要开始布置诊室,安排工作,次日清晨便开始义诊,接待等待已久的藏民。连续多日的紧张工作,让所有人的身体超负荷,许多志愿者出现高原反应,但谁也不会想着休息。晚上睡不着吃几片安眠药,头疼了吃点止痛药、吸吸氧,甚至为了不影响手术进度,医生们还想办法把氧气袋绑在身上继续工作,每一个人都拼尽全力发挥最大能量。

上海医生们把氧气袋绑在身上继续动手术。


潘山感叹,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团队。起初,了解“光明行”的人很少,张兴儒只要一有机会遇到合适的人,他就滔滔不绝、大谈特谈,邀请人家参加。有些人听过之后笑笑就过去了,可他不放过,一遍一遍地说,就真的说动了。许多人参加过一次后再把朋友也拉进来,最后都成了“光明行”的忠实队员。这支队伍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从一开始的每次十几人到后来的六七十人,最后,参加过“光明行”的爱心人士已经多达三四百人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张兴儒突然对她说:“我们去趟北京吧,北大EMBA同学邀请,难得有点空闲,带你出去转转!”潘山高兴极了,他们夫妻俩多少年没出门旅游了。到了老同学的饭桌上,潘山才知道丈夫的真实意图——原来,他是来为“光明行”找钱“化缘”的,还想让这为当过党支部书记、善于做思想工作的夫人一起帮忙!张兴儒端起酒杯,一口气干了,然后直奔主题。他的企业家同学当场表示,要为“光明行”捐款。

夫妻俩在北京为了项目化缘。

餐桌上,一群北大人帮着出主意,大家初步设想了一个筹资模式:做一例白内障手术大约需要5000元,捐款的下限是2例手术也就是1万元。为了让更多爱心人士参与,也设了个上限,10例手术5万元,而捐款者必须当志愿者,亲历亲为参加慈善活动全过程。如果有企业愿意捐钱但希望挂个名,那么出再多钱也不能要。


到北京这一趟,第三次“光明行”的款项落地了。晚上回酒店,张兴儒兴奋地说:“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回家。”“不是来旅游的吗?”潘山故意问,张兴儒毫不掩饰:“下次吧,家里还有很多事呢。”潘山怎么会怪他呢?夫妻俩都是兰州人,当年潘山陪着闺蜜请张兴儒看眼睛,初次见面就对这位年轻医生动了心。直到俩人成为夫妻,从兰州作为技术人才引进到上海,家里也都是潘山包揽家务,从不让张兴儒沾手。因为她觉得,这双为病人做手术的手,绝不能因为琐事受一点点伤。



最后那一年


其实从很早开始,潘山就开始担心张兴儒的健康问题。他忙医院事务、做手术、看门诊、带学生搞科研……忙到脚不点地,挤出一点点时间,也全都献给了“光明行”。


“我一直在回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从哪个时间段开始我更加关注他的身体健康,及时对他的工作喊停,但我知道,他是工作狂,让他停止工作很难……” 这是潘山一直放不下的一个想法。 在她的记忆中,身体一直很好的张兴儒,近几年一直喊“累”,有时候下班回家躺在床上会叹气:“我真累啊。”有时候早晨刷牙时突然说一句:“人生如梦。”

曾经的高原野炊。


“带队出去压力是不是很大?”张兴儒告诉过潘山,很大一部分压力在于志愿者队伍中,有眼科界知名专家教授、有身价不菲的企业家,还有企业高管、海外学子等各路精英,个个是顶尖人才、重量级人物,出一了点事都没法交代,只能他自己多操点心。而每次出行他都非常紧张却不能表现出来,要装出很轻松的样子宽慰别人。


队伍一年比一年壮大,事情越来越多,一旦确定好了行程,任何事情都要让步。潘山记得,有一年他们说好一起去英国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却因为与“光明行”的时间有冲突,最后只好她独自前往。“我有时责怪他,一年到头都没时间陪家人。他说‘你既然选择了医生,就等于选择了牺牲。’我嘴上不吭声,内心也赞同他的话。”

越来越多人加入了这支队伍。


还有一件小事,也让潘山特别感慨。一次,她在地铁上看见一个外地来上海的年轻爸爸,到站时一手抱着婴儿,一手要去拿双肩包背,背包比较大,怎么也背不上。她走过去帮他把背包背好,对方很感激地一直道谢。那天她非常开心,回到家里对丈夫说了这事,张兴儒说:“你看,你帮助一个人做了这么点事就那么开心,这下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们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做慈善,大家却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做善事会使人快乐,这种快乐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这个回答,也一直留在潘山的心里。


张兴儒刚刚被确诊患病后,潘山一下子崩溃了:“以前家里碰到事情,他总是会说‘没事,有我呢。’我也习惯了依赖他,现在大树倒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呢?”张兴儒生病的事在业内传开了,市、区及医院的领导、同行,还有北大师生、“光明行”队员、以及当年兰州的同学和朋友们,大家第一时间纷纷伸出援手,帮助夫妇俩到美国去就医。


而在潘山看来,内心无比强大的丈夫,要比她淡定多了。他很少谈自己的病,他说得最多的是要把美国的治病感受写下来,以后可以给需要的人提供帮助。在医院里看到一些值得借鉴的地方,就让夫人用手机拍下来,说回国后要做个PPT在医院里放给大家看,让大家学习先进理念。


为了恢复体力,潘山带着张兴儒坚持每天早、晚两次散步,俩人散步时总是边走边唱。张兴儒最喜欢唱腾格尔的《蒙古人》:“洁白的毡房炊烟升起,我出生在牧人家里。辽阔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当我身躯一样爱惜……”张兴儒唱得如此深情,妻子知道,他是在怀念“光明行”走过的那些地方。


夫妇俩每天在相互鼓励中度过艰难的日子,这也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闲暇时光。潘山说,这些,足够让她铭记一生。她也知道,即便再有一百次选择,张兴儒也会选择忙碌、选择助人、选择“光明行”,哪怕自己的人生显得有些短暂。


“他不是凡人,注定不会在人间久留。而他在我心中种下的光明火种,永远不会熄灭。”潘山说,尽管她现在是领队,但她觉得自己不是眼科医生,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她还希望物色一位像张兴儒这样懂医学、有爱心、肯付出的领头人;同时,她还会致力于推广“光明行”,获得更多社会支持。

项目获得捐款,左一为潘山。


而今年在云南大关县的”光明行“已经有了新举措。项目通过网上平台面向社会公开募集善款,光明行将向着更新、更广的方向迈进。

潘山如今的选择,或许是告慰张兴儒在天之灵的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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