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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汤婆婆的宝宝到红楼里的巨婴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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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闫晗 2019-09-25 08:58
摘要:这一打,打出了薛蟠的新天地。

看到电影《千与千寻》里汤婆婆那个巨大的宝宝,不由地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薛蟠。宝宝是汤婆婆的软肋,呵护备至,终日在房间里躺着,有人陪他玩儿。汤婆婆觉得外面的世界肮脏又危险,不让他走出屋子。宝宝有什么需求,通过哭泣就可以得到满足。所以他威胁千寻说:你不陪我玩,我就哭,婆婆就会进来抓住你,惩罚你。

让我们看看薛蟠的成长,薛蟠“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他“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妥妥的巨婴一枚。

薛蟠没有耐心,喜欢什么就要到手,而且要即刻满足。进京路上看见拐子卖香菱就要买下来,两个买家相争,呆霸王就派人抢,打死人也没事人一般。就这样费力得到的香菱,过了没半月就看得如同马棚风一般。后来有了更新鲜的夏金桂和宝蟾,便不顾香菱的生死。对于薛蟠来说,看上的人如同玩具一般,新鲜劲儿过了就随手一丢,再买新的,反正有百万家私。学堂里的清秀小男孩,花点钱即可以到手,结交了香怜、玉爱、金荣等诸多“契弟”,厌倦了就换个地方玩,不必负责。

薛蟠在金钱上很慷慨,花钱如流水,木店里有一副樯木棺材,一千两银子也没处买去,他一张嘴就白送给贾珍,拿给秦可卿使用。他的人生靠着家里的银钱、亲戚的权势,像是游戏里的人民币玩家一般开了外挂,一切都唾手可得,也就毫不珍惜。大家都对他百依百顺,这也挺没劲的。

汤婆婆的宝宝遇上了千寻这个不顺着他、哄着他的人,又被钱婆婆变成了一只大老鼠,走出家门,就长了不少本领,不但能站起来了,还学会了织毛衣,也懂道理了。

柳湘莲就是薛蟠的千寻,与柳湘莲的相遇让薛蟠头一次觉得人生“有劲”了起来,原来这世上是有求而不得的人和事的。他在赖尚荣家里看上了串戏的柳湘莲,打心眼里觉得跟以往一样可以轻易得手,言语轻薄却不成想碰上了刺头,被骗到城外痛打一顿,人生遭遇了第一次重大羞辱。父母不管教,自有外人帮忙管教。只是对于薛蟠来说,人生的这一课,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薛姨妈在管教儿子上毫无办法,原本住到贾府也是希望姨爹贾政能帮着管管儿子,或者儿子至少处于“客场”会稍稍收敛些,可贾政“公务繁忙,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连自己的儿子宝玉也谈不上教育,哪里管得了薛蟠。而且薛蟠遇上了贾珍等一干人等也如鱼得水,“谁知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之前为抢香菱打死了冯公子,自有贾雨村这种趋炎附势的地方官“摆平”,好向贾政和王子腾邀功以便结交。薛姨妈享受了亲戚有权带来的好处,这次薛蟠挨了打,心疼不已,也打算再找亲戚派人捉拿柳湘莲。幸好薛宝钗格局开阔,拦下了薛姨妈,“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人所共知”,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

这一打,打出了薛蟠的新天地。薛蟠觉得丢人,“想着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决定出门做生意。薛姨妈这时又现出慈母的局限,怕他在外惹事,非要把儿子放在眼前看着:“你好歹跟着我,我还放心些。况且也不用这个买卖,等不着这几百银子使。”

薛蟠这回有点生气了:“天天又说我不知世务,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手?”薛姨妈跟薛宝钗商量,薛宝钗的意见中肯:“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是啊,花点学费买经验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薛蟠这趟出门做生意有历练也有奇遇,历练是做事有模有样了,同伙计贩了货物,知道下帖子请一路外出的伙计们,还为薛姨妈和宝钗带回了两箱子东西,一箱子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另一箱子“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跟斗小孩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薛蟠在挑选礼物上如此用心,让林黛玉也羡慕宝钗有个体贴的哥哥。奇遇则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再度碰上柳湘莲,柳湘莲替薛蟠打跑了强盗,夺回货物,一起经历困境的两人结拜为生死兄弟——薛蟠头一次收获了真正的友谊,情感上有了深度。所以后来听闻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出家时,薛蟠是那样的黯然、惋惜,他用全身心结交的这个朋友离开了,那份难过不比宝玉见到姐妹们搬出大观园的难过少。此刻的薛蟠不再浅薄,不再像往常一样对其他人和事都满不在乎。

巨婴的成长虽然可能晚了一些,但只要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总会一点一点进步。《千与千寻》里汤婆婆的宝宝变成了明事理的好宝宝。可惜薛蟠运气差了些,娶的夏金桂,是另一个薛蟠,同样幼年丧父,受母亲溺爱,以自我为中心,少了几分呆气,更添三分狠毒。她深知薛蟠的弱点,两个巨婴相遇,自有一番碰撞。经过这一番折腾,薛蟠的人生更丰富也更狗血了。等到薛家衰败,亲戚失势,财富散尽,薛蟠人生的“hard”模式便开启了。倘若以薛蟠的视角写起,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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