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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里的皮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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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动 2018-11-16 07:01
摘要:奶奶总扯着山东嗓音,高喊我的小名回家吃饭。我正玩在兴头上,置之不理。她就从楼上随手扔下凉鞋、雨鞋之类的东西。无奈。我只得捡起鞋子回家吃饭。

学龄前的往事犹如陈年的底片,大多已经模糊。我和姐姐仅差1岁,每天清晨,母亲一手抱一个孩子,送我俩一起到化工大院的幼儿园。我的父亲早出晚归,从来不接送我俩,只记得4岁时,有天晚上,父亲突然来接我和姐姐,我俩感到好奇,原来是嘉兴的爷爷故去了,全家赴嘉兴奔丧。

  

1965年初秋,我开始读小学,小学就在化工大院最后一排楼的西面。我们基本上在西面的几栋楼周边玩耍,不越雷池半步,与东面楼研究院的孩子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有时会互相吵架,他们骂我们:“天原野棺材!”我们大声回敬:“研究院关牢监!”互相扔泥巴,但近距离从不互殴。

  

翌年5月,我们突然放假不读书了,孩子们就像散养的草鸡,随心野玩。我天天玩得昏天黑地,玩得花样翻新,层出不穷。5号楼房前面的围墙内有片碧绿的草坪,我一出门楼就来到草坪上打滚嬉戏,那时小伙伴多,在草坪上玩打弹子、斗鸡、捉蟋蟀、官兵捉强盗等各种游戏,孩提时代可谓是人生中最欢乐的时光。

  

夜幕降临,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人双手捂着脸,面对墙壁,嘴里大声呼叫:“小鸡小鸡躲躲好,老鹰来捉了!”大声数到100后,开始回过头来去抓小鸡。小鸡四散地躲到各处,大楼底层前后都有阳台,一般人家放有箩筐、水缸等杂物,我们喜欢躲到阳台内的杂物后面,或者大楼四周的冬青树后面,谁被老鹰抓住,谁就成为老鹰,继续抓小鸡。这种游戏比较简单,到了三年级,就玩比较有趣而复杂的游戏。

  

有段时间时兴玩棱角,邻居红庆家有个很大的红色棱角,我经常借着玩,此庞然大物比别人的都大,木质坚硬,旋转时间长,打到别的棱角身上,飞出很远。我们还玩过滚钢圈,就是用一个弯曲的钢丝,推着脸盆大小的钢圈向前旋转。经过不断操练,我玩得非常娴熟,最后爬到围墙上,在窄窄的墙顶上滚钢圈。有天我在墙顶上滚钢圈,不慎从上面摔了下来,姐姐跑步去小卖店买发糕,正巧砸在她的身上,疼得她哇哇大哭,我却因祸得福,免去了筋骨疼痛。还玩斗鸡游戏,双手扶着右腿,形成一个三角,用这个三角与对方的三角对撞,就像牛羊的头角对撞,双方分成两派,甲方乙方互相混战,谁被撞到就出局,最后看甲方乙方谁留到最后,谁就胜出。这种游戏比较危险,背后被膝盖猛地一撞,生疼,倘若脑袋被撞,更是倒霉,有人鼻青眼肿,多是斗鸡所致。

  

到了四五年级,我们又玩打弹子、捉蟋蟀、游泳、下棋和打牌之类的游戏。回想起来,这些游戏中,打弹子是我的最爱。人蹲在地上,手握成拳头,玻璃弹子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然后对着弹子目标,用力弹出过去,击中弹子就算赢了,输者付香烟牌子,或长条纸等东西。我打弹子非常上瘾,因在小花园里钻进钻出,衣服背面被铁丝网划破一道道口子,好在奶奶善针线活,每次划破及时补好,成了百衲衣。我常常是玩得顾不上回家吃饭。吃午饭时,奶奶总扯着山东嗓音,高喊我的小名回家吃饭。我正玩在兴头上,置之不理。她就从楼上随手扔下凉鞋、雨鞋之类的东西。无奈。我只得捡起鞋子回家吃饭。

  

奶奶喜欢抽烟,一般是抽飞马牌香烟。为了得到更高档次的香烟牌子,我经常当着奶奶的面吵闹着要妈妈买大前门、群英和牡丹牌等好烟,妈妈碍于情面,买来各种香烟,正中奶奶下怀。奶奶抽完烟,将香烟牌子压平正留给我,奶奶因我的需要抽上好烟,甚为高兴。妈妈却有苦难言,因多开销的两角钱,可以多买几斤青菜、茄子、冬瓜之类蔬菜。 

 

打弹子输赢的东西还有长条纸,那是用书页折叠而成。5号楼105室绰号叫小瞪眼的家伙,是个弄堂一霸,比我大五六岁,善于欺小,谁都怕他。有次,他见我的长条纸是泛黄书页做的,一把抓住我,厉声责问:“哪里来的?”我解释说:“是家里书上撕下来的。”他根本不信,认定我偷了他家里的书,我当然急了,与其争吵。他便拳脚相加,逼我承认。我的血液里有着父辈遗传基因,吃软不吃硬。在拳头之下,我根本不会屈打成招。我姐姐见之,上来帮我,也吃了拳头。小伙伴们都胆怯地围观,没人敢上来劝架。

 

不知是谁上楼告诉了我奶奶,她老人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女人,听说孙子、孙女被人欺负,那还了得。她迈着碎步,扶着楼梯匆匆下来。见小瞪眼正骑在我身上施展淫威,奶奶见状勃然大怒,豁出老命扑上去拉扯他。奶奶还到他家告状,见大人不在,就开始“大闹天宫”。坐在床上,小脚翘在小凳上,用山东话骂娘:“日他娘的,以后再敢欺负俺孙子、孙女,我这条老命与你拼了。”这句话果然灵验。从此,小瞪眼再也不敢欺负我,除去了我幼小心灵上的一块心病。 

 

我们还曾玩过弹弓。就是用自行车钢丝做成弯曲的架子,两边套上牛皮筋,用纸折叠成子弹,像射箭一样射出去,虽说是纸做的子弹,但射在脑袋和脸上,生疼。有次,我与6号楼吴胖玩起弹弓,互射子弹,我刚打开他家厨房间后门,早已候在门外的他突然射出子弹,正巧打在的左眼上,顿时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眼睛肿了起来,我母亲接到电话后,立马从厂里赶了回来。赶紧带我到就近的天山医院治疗,医生检查后说:“眼白里有血块,好在眼睛不会瞎掉。”医生包扎后,配了眼药水回家了。傍晚,吴母回来听说此事后,马上赶来探望。母亲因为心急,对她说了几句重话,她也是山东急脾气,于是,因孩子的问题吵了起来,结果亲密的老乡成了陌路,从此绝交。

眼睛好了以后,我与好朋友吴胖也成了路人,互相见面不搭理。有次,因为什么事,我叫上葛同学帮我一起与吴胖打架。吴胖虽然比我大一岁,且人高马大,但他比较胆小,见我们两人来寻衅,脸上被我吃了几下生活,却不敢还手。下午,他姐姐见到我,狠狠地教训我,我与她过去关系甚好,念想旧情,没有还嘴。回过头来想想,当初不懂宽容,也不够大气,当然,人是随着年龄成熟而学会与人处事的。 

 

小学虽缺少滑梯、单杠和双杠等文化体育娱乐设施,但小学里有操场,下课后,我喜欢到操场里玩足球、篮球和乒乓球,我最钟情于乒乓球。楼后的空地上有块很大的水泥台子,我们时常在上面加一根竹竿,玩起乒乓球,感到不过瘾,就爬进小学的操场里,钻进乒乓球室窗口的铁栏杆,一玩就是半天。我比较执着,做事比较投入,所以乒乓球打得较出色,轮流比赛中经常做大王,还是小学乒乓球队队长,出去比赛过无数次,但每次都输,却屡败屡战,主要是没有老师指导,属于无师自通,自娱自乐。 

 

隔壁的天原化工厂也成了生活中的娱乐总汇。那时条件虽比较简陋,没有电视,没有高级玩具,更没有电脑,附近也没有图书馆,虽不远处有电影院和游泳池,但僧多粥少,一票难求。邻居红庆的母亲是天原厂食堂的职工,盛夏的中午她骑辆黄鱼车拉一桶酸梅汤,让其子女裝一热水瓶,我便乘机也捎上一瓶。中午那一声“红庆!”像是战斗的号角,让我立刻抓起热水瓶,冲锋上阵。

  

天原厂时常有篮球比赛,我们爬上工厂的高墙,盘腿坐在墙上观看比赛,跟着一起大呼小叫,可谓是天原化工厂篮球队的铁杆粉丝。每周六放一次电影更是成了娱乐热点。虽仅有的几部老电影反复炒冷饭,诸如《地道战》《南征北战》《列宁在十月》等,有些影片已看了多遍,但只要有电影,大食堂内依然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有时没有搞到票,我们就翻墙进去,然后再从厕所的窗口爬进去。  

 

每年春节前夕,工厂向职工家属开放澡堂,澡堂里人挤人,犹如下饺子一般,水脏得漂浮着一层油泥,但谁也不在乎脏,争先恐后地跳进水池里蒙头戏水,直冒热汗。嘴里模仿着阿尔巴尼亚电影《战斗的早晨》里的台词:“痛痛快快洗个澡,好像穿个大皮袄。” 

 

那时什么都缺,就是时间富裕。在弄堂粗壮的梧桐树下,我与小伙伴下象棋、玩军棋“世界大战”、打80分等,整天玩得痛快淋漓,不亦乐乎。我下象棋有童子功,后来到部队,几个整天下象棋的老兵都不是我的对手。复员回家后,经常见父亲与邻居下棋,我有时也凑热闹,邻居说:“老李,你没儿子下得好。”其实,我下象棋是跟父亲学的,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许就是发展的规律吧。  

 

那时虽学荒于嬉,但嬉戏给我们孩提时代带来的欢乐,是当下的孩子绝对难以体验的。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内文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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