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是谁？是指老年人吗？其实，这是在上海嘉定外冈农村等一些地方，人们对某些长者的一种尊称。“老大人”是指威望较高、阅历丰富、办事公道、热心公益的人，是对当地参与基层治理的社区精英的一种统称。2014年以来，嘉定区外冈镇因势利导，着力打造乡贤文化，在全镇中挖掘300多名“老大人”，充分发挥乡贤文化在矛盾调解、文明教化、凝聚人心等方面的独特作用，积极探索现代城乡社区与传统文化承接的治理新方式。历时约四年，这些“老大人”在农村基层治理中，究竟发挥着怎样的作用？11月7日，以“外冈‘老大人’与基层治理创新”为主题的研讨会在嘉定一汽大众培训中心举行，来自嘉定区有关基层治理工作的代表、村居民“老大人”代表和专家学者共120余人汇聚一堂，围绕外冈“老大人”的工作经验、治理绩效及其对基层治理的重要意义等话题展开深入对话交流。嘉定区委常委、区纪委书记、区监察委主任钱樑，副区长傅俊，外冈镇党委书记李雪等与会。

嘉定区外冈镇有关负责人介绍了“老大人”项目的最新进展，他表示，外冈“老大人”项目的开展，已经逐渐成为创新社区治理中一个不可或缺的新载体。除了挖掘动员不少“新乡贤”参与到“老大人”队伍中，“老大人”治理机制层面的建设也在探索中。目前，全镇范围内已经设立了镇级、村（居）委、村民组或楼组三个层面相应的“老大人”治理机制与工作制度，并打造了一支有能力有口碑的“老大人”队伍，形成了“老大人”品牌，为政府开展社会治理提供了有力支持。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刘建军教授多年来非常关注基层治理建设。他在深入上海诸多社区调研后发现，不同类型社区面对的具体问题都不同，比如，高端小区面对的可能是会所游泳池的管理问题，普通小区面对的可能就是“张家长、李家短”，但背后的本质却是相似的。他也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即为何“八项规定”能管住将近9000万名党员，而即使有80项规定却常常“管不住”一个社区呢？这背后其实说明的是，政党管理和社会社区治理的逻辑及其背后的体系是不同的。在他看来，外冈镇的“老大人”正是一种社会转型时期社会社区治理逻辑创新的积极探索，是将关系资本转化为治理能量的一种积极尝试。它是一种以传统文化为基础、以互动治理为特征，也因此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农村社区治理新模式。

在外冈镇，“老大人”发挥的作用可不少。比如，“资政老大人”，负责政务工作咨询、调节公共事务；“贤达老大人”，负责开展教育活动，教化乡民，涵养文明；“慈善老大人”，负责联络组织村（居）慈善公益项目……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最多的依然是“老大人”化解邻里纠纷的案例。比如，“楼上邻居经常向楼下倒菜汁、污水，沾污了楼下的阳台和雨棚，楼下上去说了好几次，但没过几天，污水又从楼上倒下来，于是两家的矛盾开始升级。‘老大人’除了劝说邻里，还主动动手清除污垢，最终化解了两家的矛盾。”此类案例并不鲜见，但化解这些“小事”就能上升到治理层面的重要价值吗？对此，有学者提出“鸡毛政治”的说法，意思是社区里看似都是“鸡毛小事”，但实则内有乾坤，牵涉着不少政治命题。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罗峰教授认为，这些所谓“鸡毛小事”如果解决不好，从小里说会影响人们的心态，降低每个人的幸福感，往大里说则会提升社会治理成本、影响社会秩序。华东政法大学汪仕凯教授则表示，在谈中国社会治理之前，先要弄清楚中国社会治理的基础是什么。曾有一段时间，不少人以为，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发展，中国社会就会变得像西方社会一样，社会治理的基础就是原子化的个人，但实际上，越来越多人发现并非如此。社会治理的基础是家庭，以及由家庭延伸而出的邻里关系等。这可能才是思考中国社会的真正出发点。而“老大人”正是抓住了家庭、邻里、关系等这些中国社会治理中最基本的问题，并在此基础上发挥出积极的社会调节和居民自治的作用。

中共上海市委党校汪仲启认为，“老大人”与当下的乡村振兴也密切相关。乡村振兴必然离不开一定的资源支撑。支撑乡村振兴的资源来源，当然是丰富多样的，但除了外部资源的注入，对乡村内部资源的挖掘和重新赋能可能更加重要。外冈镇“老大人”这样一支队伍，就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内部治理资源。相比于上海市级层面建构的职业化社工队伍体系，“老大人”是土生土长、扎根社会的。在传统儒家文化语境下，“大人”是仅次于“君子”的一种理想型人格，其经验形态非常接近所谓“士绅”和“乡贤”，也类似于西方社会的“社区精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大人”既是对中国传统社会“德治”资源的开发和接续，又是对当下社区生活中“能人”资源的转化与应用。他还特别补充了一句，社区人力资源和治理能量的挖掘是创新社会治理的重要命题，不能让这些宝贵的资源白白埋没。罗峰也表示了类似的观点。他指出，在谈到乡贤时，人们大多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发挥乡贤在家风传承、文化传承上的积极作用，却常常忽视一个更基础性的问题，即乡贤何以产生？在我国不少农村，往往是老人和孩子留守，在这种缺乏精英回流的乡村其实是很难产生乡贤的。而“老大人”的一个价值就是探索在当代中国乡村中乡贤如何产生的途径。外冈镇不同于当代中国农村的精英循环断裂的现象，加之基层领导适当的物质和精神激励，“老大人”将有效激活社会资本。

不少与会者表示，在肯定“老大人”项目在基层治理创新方面价值的同时，也要重视“老大人”发展可能面对的问题与困境，以及将来如何更好地推进“老大人”在基层治理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比如，未来应重点关注“是走职业化还是社会化道路”“形成植入型还是内生型模式”“‘老大人’如何传承问题”“主体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等问题，推动“乡贤”机制的完善。还有学者提出，可以借鉴“老大人”的积极做法，在城市探索培育“社区精英”，进而激活城市的社会资本，带动城市社区的自治共治。

在论坛上，“外冈镇老大人社区治理促进中心党支部”、外冈镇老大人社区治理促进中心、“外冈老大人聚贤堂”举行揭牌仪式，外冈镇与复旦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研究基地签订项目合作协议。这个学术界与基层社区签订的合作协议或许也预示着，将来还会有更多热心社区建设的学者将视角从单纯的学术研究转向上海基层社区鲜活的实践中，并从中挖掘出更多有价值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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